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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恍惚邁步:「朕去瞧瞧。」

  「陛下!」

  黃福全忽踅身跪攔在他面前,「恕奴才說句僭越萬死的話,您此刻,萬萬不能見長公主啊。陛下孝心赤忱,去見了殿下,免不得露出憂心的形影,那麼長公主的計劃便全落空了。」

  「難道朕便任由姑母為朕嘔血綢繆至此,使這苦肉計嗎?!」

  皇帝的腮骨棱起,「外面日頭那麼大,你不是不知,姑母的身子……經不起折騰啊。」

  正說到此節,殿外又傳來一聲「報」,語氣間帶了遲疑:「稟陛下,方才,方才長公主在漢玉橋上立了一立,又出宮去了,說……『罪請完了,她先回了。』」

  皇帝聽後愣在原地,好半晌,哧地一樂。

  虧他沉不住氣,敢情皇姑姑是順腳到皇宮打個站兒,歇腳來了?

  也是的,她身上穿著皇祖親賜的金蟒服,誰又受得起她的請罪。

  「哎喲陛下。」黃福全見狀,急忙小聲提醒,抬手向下壓了壓。

  皇帝臉上的笑意不減,隨手拋了塊萬里江山硯在地上,清清嗓音,厲喝一聲:「豈有此理!」

  演完猶覺不盡興,又將御案上的瓷洗文具都劈里啪啦掃落在地,順腳在御史中丞的摺子上踩了兩個腳印。

  在外把守的戟郎將互相交換個眼色:龍顏震怒了,可見陛下對長公主的行徑,已經不能容忍。

  *

  就在御史台對昭樂長公主的行徑義憤填膺時,宣明珠出入宮禁卻如逛自家花園,一身雍容和緩的氣度。

  踏出宮門,林都尉還帶著北軍的人馬浩浩蕩蕩守在鳳闕下,她見狀笑道:

  「今日有勞都尉,陛下若問責,有本宮擔著。這裡無事了,你等回營去吧。」

  林故歸拱手無二話,催甲軍來如雷霆震怒,去似江海凝波。

  宣明珠仰起蛾眉,倒映進長空的鳳眸深邃而平靜。

  母后,女兒今日替您出氣了。您那樣溫柔寬容,定會怪女兒胡來吧?

  無妨,待女兒不日覲見慈顏,親自向您請罪。

  「殿下,」迎宵過來請示,「接下來去哪兒?」

  宣明珠轉動金約指,彈甲微笑:「慎親王妃不是下帖兒請了我麼,長輩家的面子,總要給的。」

  迎宵立刻明白了,嘴邊露出一點笑。

  長公主要去找轍,手下人自然樂見其成,這些年殿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長短任人說,憋屈得夠瞧了。

  只是金烏灼灼,在太陽底下站久了,宣明珠的臉色略顯雪白,迎宵輕問殿下的身子可有不適,宣明珠微微搖首。

  出門前她正是為防著身體不濟,吩咐澄兒多煎了一劑藥。

  兩服並一服地喝下,想來能把今天撐到底。

  慎親王府建在小相國寺的舊址上,有天然流水林園之勝,冬日偃松積雪,夏季竹榭咽泉,皆為一時勝景。

  這一日慎親王妃在王府設了觀荷宴,邀請上京的各府誥命勛婦,賞花聽戲。

  這宴會原是為她為長公主開的東道,可惜人家不領情,遲遲不來,慎親王妃自己樂呵,開了台戲,命嗓條婉轉的小旦細細唱著一折《十離曲》。

  臨風送水,那燕離巢與珠離掌的唱詞,便盡數影射.入聽客耳中。

  水榭對岸,慎親王妃坐在髹金圈椅中,嘴角含笑,手打著節拍子,偏頭叫了聲芸兒。

  「你瞧,這女人地位再高啊,只要姻緣上有丁點不如意,便連門也羞得出了。當年晉明皇帝下旨賜婚,我便道這二位長遠不了,坐地不是一路的人,你看,被我說著沒有?那日你從長公主府回來還哭得什麼似的,如今還不是分了,也算給你出了口惡氣。」

  她拖長音腔一嘆,比台上的戲角更有深長的意味,「該是你的,它跑不了。」

  刑芸乖順地坐在義母身邊,聽見長公主三字,猶覺膝蓋作痛,卻也不妨被打趣紅了臉,低頭羞道:「母親怎麼又提起……」

  慎親王妃笑起來,「你麵皮也太薄了,這有什麼好害臊的,青梅竹馬,原是這世上再乾淨也沒有的感情了。那命硬的丫頭用七年也沒拴住梅郎君,闔是他心裡另裝著一份情,老身與你母女一場,自然會為你這孩子籌劃。」

  她話風一轉,「梅郎君穩重有才幹,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你將來成就了,莫忘了多照拂照拂你的表哥,一家子骨肉親戚,互相幫襯才能興旺門楣。」

  刑芸低頭應是。慎親王妃記在名下的兩個兒子都是側妃所生,與她不甚親近,刑芸何嘗不知義母殷切地幫她牽線,無非為了讓她出門子後,諫言夫婿,好多幫襯王妃的娘家侄。

  那是哪門子的表哥呢,取了個威風凜凜的大名叫郭震關,實則二十來歲的人了,夜晚還尿床,一屋子姬妾鎮日睡在龍王廟裡。

  刑芸拿帕子輕掖鼻端,權當不知情吧,甜聲道:

  「這是自然的,懷寧此生有幸認了母親,是百世修來的福份,自不敢忘母親的大恩。」

  正說著,曲橋下的池水忽然無端起了漣漪。

  緊接著不知從哪個方位傳來「轟」一聲巨響,闔府震動。

  聽戲的夫人們紛紛惶惶起身,說不會是地動吧?就見八架雲母屏扇外頭,幾個管家行色匆匆而來。

  慎親王妃身邊的老嬤嬤趕過去聽了信,面色大驚,回身對王妃耳語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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