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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鶴庭輕應一聲,卻立在帷邊沒動彈。

  他看著寶鴉盤起小腿鄭重其事地挑選花紙,大部分目光,卻落在妻子被琉璃燈映得光華熒熒的芙蓉面上。

  從前他們在一處時,都是她想方設法找話與他說,聲音摻了蜜似的嬌膩,總不會讓話題斷了。

  今日卻沒有。

  想是寶鴉在的緣故。

  男人不禁近前一步,讓那縷獨屬於她的馨香在鼻端更清晰些,拙拙地指著問:「這個,絞的什麼花?」

  連宣明珠都聽得出他在沒話找話,淡掃眸尾,瞅他一眼。

  她如今的耐性不大好,只是在孩子面前不好發作,神色寡淡道:

  「宜春樂坊的案子尚待調查,我說了三日時間,便是一日不多一日不少。哦,莫以為我這內閫婦人說笑,不敢找大理寺的麻煩,所以梅少卿,要抓緊。」

  這番話不陰不陽的,梅鶴庭更坐實了她還在為白日的事不高興。

  應當的,此事確實是他不問青紅皂白,當著外人的面誤會了她在先。

  他倒沒覺得宣明珠在眾人面前下他面子,有何丟臉之處,畢竟晉朝的公主自立國起,地位尊崇與王孫等同,像昭樂這般好脾氣的反而少見。

  唯一讓他有些奇怪的是,往常宣明珠恨不得時時與他相處,今日卻為了朋友之事將他往外推。

  就好像在她心中,他的地位還不如她的朋友。

  這當然是無稽之談,梅鶴庭好笑自己竟也無聊起來,學那等妾侍之流吃起了飛醋。

  他收起心猿意馬,正色道:「那件案情我已有眉目,不差這一晚。」

  宣明珠不再言語。他喜歡看就看好了,左右無聊的又不是她。

  *

  轉眼到戌牌時分,小姑娘玩困了,好幾次揉揉惺忪的眼睛,還捨不得丟下手裡的紙花。

  「寶鴉乖,明日再玩兒。」

  宣明珠柔聲哄道,命婢子鋪衾,自己用素簪子隨手綰起青絲,松松的墜在後頸。而後攏衣欹身在牡丹縐紗引枕上,將寶鴉摟在懷裡輕拍著哄覺。

  夢魘之後,寶鴉必要如此方能睡實。

  梅鶴庭瞧著燈下不施粉黛的女子側影,纖婉純淨,宛似一枝雨後清綻的梨花。

  與白日裡那朵艷火紅蓮是迥然不同的。

  好像自打寶鴉出生後,宣明珠便一直是這般恬靜婉然的樣子。寶鴉夜裡常常驚醒,她便整夜不離的摟著小女兒,他便在身後摟著她們娘倆。

  那時擠在一張小榻上,誰都睡不實沉,卻難得的溫馨靜好。

  後來他調任到大理寺,漸漸忙碌起來,便陪得她們少了。

  男人目光暗晦,褪去了外裳,露出袖紋卷草的月白裡衣,輕道:「我來哄寶鴉睡吧。」

  宣明珠略一猶豫,點點頭,心想他有這份心也好,將來等她離開了,寶鴉不至於受太多委屈。

  不過還是先問了小糰子一聲:「寶鴉,要爹爹陪你好麼?」

  寶鴉半闔著眼呆萌點頭。

  阿娘懷裡是甜甜的花香氣,爹爹懷裡是松草味道,她都喜歡哩。

  「爹爹給寶鴉講個故事吧。」

  接過手來的梅鶴庭一頓,卻是把他難住了。

  這位昔年探花通讀聖賢經典,說起憲法律章可以頭頭是道,若論稗戲小說,大抵還不如梅豫。

  「阿爹不會講故事。」

  「噢。」小姑娘很是大度,「那我給爹爹講一個,我新近聽了個前朝郡主休夫的故事,是真人真事哩!可精彩!」

  郡主休夫?梅鶴庭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下意識轉頭看宣明珠。

  宣明珠已闔著眼在一旁的壺門小榻上憩著了。一張薄絲衾隨意搭在身上,露出一雙白皙而修長的小腿,再往下,是十根瑩潤如菱的玉趾,點著鮮紅的丹蔻,燈光之下眩人眼目。

  梅鶴庭目光幽湛,斂回視線,耐心聽著耳邊咿咿呀呀的說書聲。

  寶鴉沒有講幾句,便上下眼皮打架,自己把自己給哄睡著了。梅鶴庭輕輕拂開落在小姑娘睫上的碎發,回頭凝望。

  母女倆倒是一模一樣的睡相。

  他為女兒蓋好被子,輕手輕腳下地,來到小榻邊,靜靜看她安恬的睡顏。

  眉間那粒艷艷的紅痣,看久了,會吸著人挪不開眼。

  就似一枚美人蠱,唯透骨丹砂方能點就。

  媚極無邊,不該人人皆見。

  梅鶴庭的喉嚨眼兒發乾,掐了下手心移開視線,屈下腰身,一手觸到她溫軟的膝窩,另一隻手輕輕墊在纖細的後背。

  想將人抱到床上去睡。

  靠近的鼻息拂起了女子的碎鬢,宣明珠睜開眼。

  待看清眼前的人,長公主眸中蘊含的水霧一瞬彌散,漆黑的瞳仁漠無情緒。

  梅鶴庭將她一剎的變化看在眼裡,動作滯住,目光變回一貫的清肅。

  燈花爆了一聲,氛圍莫名僵硬。

  「寶鴉睡著了?」宣明珠坐起問了一聲,帶著微噥的鼻音。

  梅鶴庭點頭,看著女子躲開他的手起身,冷不丁道:「今日是臣錯了。」

  背對他的宣明珠輕頓。

  「今日不該不問清楚便誤解殿下,實因臣乍見殿下出現在案發地,擔心殿下惹上是非,所以一時情急。」

  宣明珠一個眼神都欠奉,到床邊瞧一回寶鴉,走到銅盆架前,為她擰條帕子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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