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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手去錘薛良均的背,她想將他一錘捶死,好解她心頭的怒火。可別人看來,是她害羞的耍小性子,她不知道良時是不是也這樣認為。

  一杯作罷,她看著良時還端著的酒杯,繼續調侃道:「小叔子不給嫂嫂我面子麼?」

  「哪裡呢,只是突然有了個如花似玉的嫂嫂,不大習慣,我還不知道嫂嫂姓什麼呢,聽說嫂嫂姓八?天底下還有人姓八的麼?」他邊說邊瓮聲笑著,就像第一次在電車那兒遇上的一樣。

  八艷頓了一下,突然掩著帕子支吾笑起來,像是聽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推搡著薛良均,道:「良均,你這小叔子真是討人喜歡的嘞!倒不知他打哪兒來聽說我姓八的,你快告訴他我姓什麼!」

  薛良均也笑起來,挽著她的手,道:「你嫂嫂佟薛氏,金貴著的姓。」

  「佟薛氏……」

  佟薛氏,她姓佟,他姓薛。原來她不姓八,良時看著眼前的人,心裏面一團亂,她不是八艷,她的確不是八艷,她手上沒有他送的紅繩,這樣舉止放蕩的女人哪裡能與八艷相提並論呢。

  他苦笑,八艷去了蘇州,他難道忘了麼,還是他親自送去車站的,八艷說過一個月之後會到胡同里去找他的,他不該回來的,他應該待在胡同里,等她回來,和他結婚。

  八艷暈叨叨的,只不過才兩口酒,她就醉了,她天生不會喝酒,現如今倒趕巧兒了,渾身癢的不行,紅彤彤的起了滿身的疹子,脖子上手臂上全都是,她覺得連呼吸都困難了,索性就暈在了薛良均的懷裡。

  薛良均看著她駭人的疹子,嚇得連忙攔腰抱起她,一面往樓上跑,一面叫人請醫生。

  滿屋子裡的客人都怔住了,本來喜慶的日子,北平大督軍娶妻,各路都來巴結奉承,可薛良均從不愛看人臉色,瞧瞧這今兒娶的媳婦就知道了,一個暗門子裡的娼婦,拔了野雞毛也想上天做鳳凰,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叫她接住。讓一個這樣的人,對他們呼來喚去,哪裡會有人買帳!

  原來八艷是起了酒疹了,有些人天生不會喝酒,一喝就醉,喝多了還能要人命,八艷就是這樣的人。醫生看了並無大礙,好在喝的不多,只吩咐多喝點水,不能洗澡,等疹子退下了就沒事了。

  薛良均看著躺在床上昏睡著的八艷,鼻息咻咻,睡著的樣子像一隻梅花鹿,他原以為她不會逞強,會將事情弄得一團糟,他甚至都想好了替她收拾爛攤子的對策,現如今看來,一切都派不上用場了。

  往後的日子是什麼樣的,他也鬧不清了。從第一眼看見八艷,他就像著了迷一樣,她去坐電車的時候,他就開著車跟著她走了一路,她遇上良時,住在胡同里,胡同里荒誕的愛情……他全都知道。

  可既是做了夫妻了,就該同舟共濟的。他不管她從前是怎麼樣的,至少以後,他站在巔峰,她就一定站在他旁邊。

  手抬起覆上她的面容,拿手細細描摹著,不得不說,手感極好。

  「摸夠了沒?」

  床上的人突然睜開眼睛,瞪著朝著薛良均,騰地坐了起來,打掉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似乎要在他身上盯出個窟窿來,八艷的雙眼要是子彈,薛良均早就萬彈穿心了。

  他無視她故意的憤怒,偏要伸手捏著她的臉,笑道:「你現在是我老婆了,怎麼?本大督軍摸不得麼?」邊說邊又使了勁。

  她氣的發狂,衝著他叫:「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叫了良時來,你是故意的!」她臉上的紅疹子還沒褪去,青筋爆起,似乎更嚴重了。

  他不想和她吵,依舊耐著性子柔聲安慰道:「這樣不好麼,你是北平的督軍夫人了,你要多少大洋都行,底下人盡你使喚,沒人管你。」

  「你就沒有所圖麼!我才不相信你會這麼好心,你娶我無非就是為了打壓良時,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八艷生氣起來像是一隻狗,一隻忘恩負義的狗,瘋起來誰都咬。

  「隨你怎麼想,你佟八艷現在是我薛良均的老婆了,這一點再也改不了了。」

  「你到底看上我什麼,北平城裡要什麼樣的大家閨秀沒有,那繁樂門裡各色的女人盡著你挑,你非要懸著我做什麼!」八艷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她這樣一個見不得天兒的人,他就非要將她扯出來煎著熬?

  薛良均聽出她話里的言外之意,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可不代表她不在乎,皺著眉寒聲問:「你就非要那麼作賤自己?」

  她忽然笑了,冷哼一聲道:「作賤?是別人作賤我,我愛我自己還來不及。」

  這話聽著就讓人心疼,說到底他對她了解多少呢?除了她叫佟八艷,好像已經沒有了。那些年月里,她到底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他不得而知。

  八艷看著突然嚴肅下來的薛良均,心裡怵怵的,她還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他到底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大督軍,陪著她發牢騷這麼久已經是很遷就她了,這麼多年風塵里沉浮,這點眼力見兒她還是有的。

  「你走吧,我頭暈。」她突然躺下去,把被子蒙在頭上,背朝里。

  薛良均也沒做聲,看了她良久,之後八艷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

  她又從被子裡出來,就那麼直挺挺的望著頭頂上的天花板,那吊燈是蓮花狀的,呈散落形掛下來一排排水晶,八艷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奢侈的燈,在繁樂門裡十幾年,用的也一直是煤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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