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2章 買命
第1232章 買命
所謂「梯隊」建設，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體制內的人都懂得。
不到三十的正科，不到四十的正處，這都是人中龍鳳，未來前途遠大。
而一旦超了年齡，很可能就只能困守在某個層次再也無力突破。
同等成績下，當然是年輕的占優勢。
提拔的機會也更多得向這些人傾斜。
未來，終究是年輕人的。
這是所有人都必須認清的事情。
「小丹，你的年齡已經不小了，你顧叔叔家的姐姐，已經在部委里工作了五年了，而你呢？媽媽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的性格特點，難道媽媽會故意坑害你麼？」李霄虹似乎極為無奈，「你說你不想很早就進體制，我也答應你了！你說你對畫畫有興趣，要開個花苑，媽媽也沒說什麼。你整天跟一群離休老幹部混在一起，也是一種學習，這個沒問題，我都支持。」
「可是小丹……你玩也玩了，跟老幹部們學也學了，人脈都建立了，現在該收收心正經為自己的前途考慮了吧？」
「別的不說，你花苑裡的那群老人家，就足夠幫你往前邁好幾大步，關鍵時刻我和你爸再給你托一把，四十五歲到部委一級不是沒可能啊。你本身能力又不缺，現在欠缺的就是資歷，這次梯隊大選拔一定會有很多容易出成績的崗位，你如果不參加，下次可就沒有這麼合適的積攢履歷的時機了，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啊！」
「媽！」劉丹鼓足勇氣打斷母親，「我是有過這樣的理想，但是……」
「但是什麼？」李霄虹的語氣陡然嚴厲，「你不是說，漢朝有張騫通西域，走出絲綢之路，你可以在今天重走絲綢之路，給國家大計做貢獻麼？是你覺得去絲綢之路經濟帶上的中西亞國家大有可為，所以才主動去學的阿拉伯語，甚至還有波斯語，想要大展身手，這些我逼你了麼？逼你了麼？」
「當時我很高興，我覺得我李霄虹的女兒就是不同凡響，從小就能立下鴻鵠之志。我那個時候就下定決心，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你實現！所以，我把我可以教給你的，都教給你了。現在你跟我說，你的理想可以改變？」
「那你這麼多年來的辛苦，意義是什麼？」
「這麼多年來，我對你的付出，意義又是什麼？」
李霄虹的雙眼噴出怒火：「劉丹，你的理想這麼不值錢麼？」
劉丹身體巨震。
眼淚瞬間流下。
這話太狠了。
王輝都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
李霄虹太咄咄逼人了，她的氣勢讓人不敢正視，而且她的問話，讓人無法迴避。
一切都是劉丹自己選的，為什麼現在要放棄？
是啊！
王輝覺得如果自己站在劉丹的立場上，也確實要懺悔自己的放棄。
可是……為什麼他覺得哪裡不對。
「阿姨，您別這麼說丹丹了，她也在想辦法！」張魯秀在一旁怯怯得想要圓個場。
李霄虹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就慫了。
劉丹的背微微駝著，似乎母親像是一座大山，壓得她挺不起脊樑。
王輝暗暗嘆息。
有這樣的母親，劉丹也夠可憐的。
這樣的家長只會讓孩子嚴重缺乏自信。
甚至產生逆反心理。
最厲害的，會自暴自棄。
劉丹看上去沒有上面這些異常狀況，已經說明她的內心足夠強大了。
「媽媽……」劉丹在輕聲抽噎中開口。
「你想說什麼？」李霄虹冷冷得看著臉上帶著淚痕的女兒。
「媽媽……」劉丹努力而勇敢得抬頭看著母親的眼睛，強忍著身體微微的顫抖，聲音還有些顫音，「是不是我立下的每一個志向都要實現？」
「嗯？」李霄虹眉頭皺起，臉上不虞之色，再次泛起。
「是不是，我無法實現就是一個失敗者？」
「是不是，會讓你顏面掃地？」
「是麼？」
「是！」李霄虹吐出一個字，如重錘砸在鐵砧上。
「劉丹，你要明白，你的家庭，你的血統，不允許你有選擇的權利！你爸是劉昌明，你媽是李霄虹，兩個家族的第三代中，男性少女性多，你的奮鬥，不單單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你父親和你母親的家族，更是為了對得起我們所處的位置！」
「在體制里，穩步提升自己，在所有人注視的目光中，走到聚光燈下，成就你的一番事業，這是你劉丹的宿命，懂麼？宿命！」李霄虹的語氣，嚴肅近乎嚴厲，「你生在這樣的家庭，從小就享受著別人不曾有過的優越生活，享受著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特權，你無法否認這一點。」
「你享受了普通人不曾享受的，就要去面對普通人不曾面對的！」
「我們的美好生活，是來自無數納稅人的供養，他們交上來的稅，是買命錢！」
「買了我和你爸的命，也買了你的命！」
「只要我們還享受著他們的供養哪怕一天，可就要為他們做事，為這個國家做事！」
「這是你的責任！」
「你想要做自己，可以！和我們斷絕關係，不要動用任何我和你父親的人脈以及潛在影響力，去做你自己！」
張魯秀，目瞪口呆。
王輝，心神震動。
說實話，如果說開始他覺得李霄虹只是一個對孩子要求嚴格近乎變態的家長的話，那現在，他必須承認，他錯了。
這種野蠻蠻橫的替女兒決定未來人生的做法的背後，是李霄虹那一顆普通人不曾理解的心。
說實話，李霄虹的精神層次，王輝自問無法企及。
那是一種，在特殊的家庭背景以及其他環境條件的綜合作用下，形成的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價值觀。
李霄虹希望女兒能走上高位，受到眾人矚目。
但是她也會逼迫女兒去承擔責任，不允許她後退反悔。
人，自私是本性。
能克服本性的人，都不是平凡人。
這麼看來，李霄虹之所以能成為李家和劉家兩個家族聯姻的焦點，成為李家真正說了算的大姐，不是沒有原因。
「小丹，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做？」李霄虹逼問。
她不曾給劉丹一點喘息之機。
「媽……你把我當成了你的女兒麼？」劉丹委屈萬分得看著她，流著淚反問。
「什麼？」李霄虹勃然大怒。
沒想到，一番苦口婆心，竟然換來女兒這種反問。
怒火，讓李霄虹抬起手掌，她要一巴掌打醒劉丹！
「啪！」
這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王輝臉上。
眾人，都愣住了。
「王輝！」劉丹驚呼一聲。
王輝嘿嘿笑著，朝劉丹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
他揉了揉火辣辣的臉：「唉，手慢一拍，沒擋住。阿姨……要不要聽我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