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況且顧渺曾說過,無晝因某些意外無法再替自己易容,這人不會是……話雖如此,他依然略覺遲疑,沒有立刻動手。

  屋內氣氛一時凝滯。

  然而這點猶豫帶來的平靜維持不過幾息。

  屋子角落,手腳被捆住的方懷遠像條半死不活的魚,翻著肚皮一個勁兒地挺腰,偷摸蹭到了兩人身邊,半跪起來,用盡全力狠狠撞向江無晝背後。

  左右放心不下、偷偷爬上屋頂揭瓦的岑熙見到這一幕,失聲尖叫道:「小心!!!」

  雷聲大作,天光剎那慘白。

  「呃……」

  江無晝發出一聲低吟,軟綿綿地滑落下去。那神秘毒物還在發作,他的神志越來越昏沉,胸口傳來的疼痛漸漸淡去,甚至窗外雷聲也好似夢中泡影,意識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緩緩向黑暗沉了下去。

  他的心口上貫穿著那把形狀古怪的彎刀,鮮血很快便不再湧出,連綿的雷聲轟鳴過後,似乎連心跳也跟著一起消失了。他躺在血泊里,枕著遲鶴亭的胳膊,安靜得宛如一尊染血的白玉雕像。

  岑熙連滾帶爬地從屋頂上翻下來,顧不上其他,衝進屋裡,把渾身是血的江無晝奪過來抱在懷裡,哆嗦著搭了搭脈搏,下一瞬便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遲鶴亭面無表情地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垂下頭,瞥了眼滿手溫熱的鮮血,走到猶在瘋狂大笑的方懷遠身旁,蹲下道:「他是誰?」

  「哈哈哈哈哈……還能是誰!晌清歡……該死的晌清歡!!!死了!總算死了!!!死得好!沒用的東西,殺個人都猶猶豫豫的,害得本少主擔驚受怕!舅舅派的什麼人,這點眼力見都沒有,還不趕緊給本少主鬆綁!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

  遲鶴亭抬手把這聒噪的廢物玩意擊昏過去,拉下面罩,拎起哭得死去活來的岑熙,沙啞道:「他是誰?」

  「放開!放開我!!挨千刀的狗屁宗主,有本事把我也殺了……你!?」岑熙終於從滿目朦朧中辨認出了眼前之人,忽然噤了聲,腦子仿佛亂成一團漿糊,除了驚駭還是驚駭,差點當場厥過去,抖如篩糠,「你……你……你你……」

  遲鶴亭動了動唇。雷聲肆虐,暴雨狂亂,整個陵德湖籠罩在一片風雨飄搖之中,像一隻顛簸流浪的小舟,也蓋過了那一句輕問。

  他是無晝對不對?

  寒意刺骨的夜雨中,遲鶴亭拖著個人影,一步一踉蹌,遊魂似的走出了陵德湖,沒等到岑熙回答,便倉皇逃走了。

  那是自己前世沒能救回來的人,今生本不該再遭此劫……

  本來……不該是這樣的。

  遲鶴亭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一路遊蕩回黑山的,直到把奄奄一息的方懷遠扔到方鴻軒面前時,那具失去呼吸的身體依然印刻在腦海之中,記憶猶新,仿佛揮之不去的夢魘,連同著後半輩子死死糾纏下去。

  方鴻軒神色還是如臨走那日般,笑意淡淡,問道:「回來了?」

  「……」

  「怎麼失魂落魄的?」他俯身抱起方懷遠,有意無意道,「本座讓你殺的人,可死了?千萬莫要殺錯了。」

  「死了,是我殺的!是我!舅舅……舅舅,他也該死!這幾日風吹雨淋,沒給我吃上一口熱的……咳咳……」

  「懷遠,你受了風寒,且安心養病。」方鴻軒將他交給侍從抱進偏殿,拍了拍遲鶴亭的肩膀,作出一副關心的姿態來,「本座聽聞,你下山後結交了不少朋友。這些日子來江湖動盪,連玄宗都遭了秧,他們可都還平安?若出了什麼事,未免太令人惋惜。」

  遲鶴亭緩緩抬起頭來,面無血色道:「你……早就知道。」

  這場陰差陽錯的刺殺,兩邊都被蒙在鼓裡。其中的信息差打得精妙,時間上又掐算得緊湊,就連那點微末的相認可能,都利用上了方懷遠的恨意,將風險降到了最低。而這些,統統都是眼前這人一手策劃——不論是人心、感情,還是自己用毒的習慣……

  方鴻軒溫雅一笑,道:「本座可什麼都不知道。」

  遲鶴亭只覺身心俱疲,腦袋如針扎般疼痛起來,滿口鐵鏽味,濃得幾乎要滲進骨頭縫裡去。他撐了片刻,搖晃兩下,「哇」地吐出一口血,昏死過去。

  方鴻軒笑容輕快了許多,一撩衣擺,從容不迫地半蹲下來,翻出那隻裝了蝕骨香的木盒,嘆息道:「怎麼不用呢?罷了,本座心善,幫你一把好了。來人!」

  他命人將遲鶴亭拖進一間無窗的暗房,點燃了蝕骨香丟在裡頭,而後換了身衣物,施施然來到了囚禁著顧渺的石室。

  「本座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阿遲呢?」

  方鴻軒蹲下身,擰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拽,道:「你這性子跟你娘一樣,不討人喜歡。」

  顧渺啐他:「呸!」

  「真是粗魯,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果然不堪教化。」方鴻軒哪領教過這等事,嫌惡地稍稍退開,掏出丁香紫的手帕擦了擦臉,扔在地上,不悅道,「鶴亭已經回來了。本座會遵照許諾,放你離開。」

  顧渺冷笑:「你會放我走?」

  「本座從不食言。不過下山之後你們能活幾日,就看自己造化了。」思及此處,方鴻軒略覺心寬,語氣又溫文爾雅了起來,「鶴亭眼下昏迷著,你也受了不輕的傷。赤蝶絕殺令尚在,懸賞榜也未撤,再加上反目成仇的飛花閣,真可謂是……」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