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月皊怔怔立在原地,唇畔已不自覺抿了笑。她仰頭望著換上的嶄新燈籠,認真道了謝。

  小廝胡亂點頭,沒敢回頭。

  破舊的燈籠換成了新的,在風中紅得艷麗張揚。其上的「江」字,既溫情又遙遠。

  月皊仰著臉時,是一張皎皎笑靨,低下頭時卻掉下一滴淚。忍了許久的淚珠兒落在掌中的銅錢上。

  她以前從不碰錢銀之物,嫌經過多人之手——髒得很。如今捧著不知名小廝贈與的幾枚銅錢,當若至寶。

  月皊無聲側過身行了謝禮。離開前,她再次抬頭望了眼檐下的燈籠,後知後覺為何要更換,原來今天是冬至。

  小廝坐在木梯上,回頭望著月皊離去的背影,唏噓一嘆。

  江家這位三娘子,整個長安誰人不知她曾經的奢貴?皇家子孫的爵位還要襲一輩降一級,可江家的爵位卻是祖帝特允的世襲罔替。又有個公主娘,真真是瓊汁玉露嬌養長大。聽說價值連城的靈芝送過去,不過是磨碎了讓她養指甲,更別說續命用的人參,也只是剪碎了扔進溫湯里給她暖足之用。

  十七,正當嫁的年齡。不管是軍功卓卓的少年將軍,還是滿腹詩書的尚書之子,又或是皇家子孫……這滿京城的權貴郎子那是任她挑選。甚至就連入主東宮,也是看她願不願。

  可如今……

  小廝又是一嘆,嘆人生大起大落,沒走到頭就沒個定數。

  月皊前日才被帶過來,這兩日也沒出過屋,對這宅子的布置並不清楚。小廝說從西門出去,她便徑直往西走。這宅子住的工仆雖多,地方卻不大,方方正正,沒有江家府邸的亭台樓閣曲摺疊景。小小的西門,遠遠就能望見。

  工仆們有的正要出去上工,有的已經下工回來。他們遠遠看見月皊,下意識地向一側避開,又在月皊走過之後,停下腳步,目光黏纏移不開。

  幾個婆子坐在向陽處漿洗衣裳,說著的閒話斷斷續續砸進月皊耳中。

  「還敢出門呢?也是個有勇氣的。我也是想不通,這種沒爹沒娘的下等東西這些年的享受都該折壽的!就該讓她在教坊里迎來送往,反正也長了張勾男人的臉。二娘子幹嘛花那麼大價錢將人買回來?」

  另一個人噗嗤一聲笑出來,道:「你當二娘子是好心吶?這要是憑藉一張臉哄得哪個男人買回去養著,二娘子哪能消氣呢?二娘子以前滿肚子委屈不能把這狐狸精怎麼樣,如今還不得藉機好好踩一踩,放在身邊天天欺辱解氣?聽說小郡王從小乞丐堆里長大,刀尖舔血地走江湖,知道有人替自己享樂,還不恨透了她?二娘子將人買回去給小郡王暖被窩,那是送羊入狼口,要往死里折辱!」

  「嗐,」又一個人感慨,「害得二娘子被休棄,這可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也難怪二娘子心狠……」

  月皊已經走出了西門,身後的閒言碎語慢慢聽不見了。

  她腰背挺直,唇畔掛著淺笑,仿若沒有聽見那些議論。只是若仔細瞧,才能看出她唇角的笑有一點僵。

  巷子很長,兩側坐落一間間宅子,大多關著院門,見不到什麼人。只是冷清的巷子總會走到頭,隱約已能聽見喧囂。

  當熱鬧的街市撲面而來時,月皊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車水馬龍的瓦市像個巨大的陷阱,一張張笑臉也張牙舞爪起來,等著將她拉下深淵。

  月皊攥著銅錢的手越發用力,骨節滲著白。

  「廿廿,別怕。」

  ——耳畔響起幼時母親喚著她的乳名撫慰她的話。

  月皊眨了眨眼,將眼睫上的濕意潤掉。她緩慢地舒了口氣,逐漸擺出一張得體笑靨來。

  是的,不能怕。

  有些路必須要走,有些事情總要面對。

  冬至到,新歲便近了。本就熱鬧的瓦市更加人擠人,叫賣聲與談笑聲簇嚷著,嘈嘈雜雜。

  月皊端莊地款步而行,喧囂在她經過後逐漸消了音。一雙雙眼睛落在她身上,帶著各異神色。

  本朝民風開放,女子出門淡妝濃抹,從不避諱遮面。整個長安城,沒幾個人沒見過江家三娘子。

  「假的」、「教坊」、「清白」、「小妾」等等零碎議論落入耳中,月皊心裡酸澀,臉上卻始終保持著得體的淺笑。她終於看見了藥鋪,在心裡稍微鬆一口氣,邁步進去。

  店小二壓著新奇,包了副風寒藥遞給她。

  藥鋪掌柜從樓上下來,看見月皊,趕忙擺出見了祖宗的笑臉迎上來:「三娘子今兒個怎麼親自來了?您要的靈芝我尋到了。是明兒個送去府上,還是您現在帶著?」

  「我、我暫時先不要了……」月皊頓時尷尬起來。她是提過想要湘地的靈芝,做甲片時用。可是如今她還如何買得起?

  藥鋪掌柜千辛萬苦去尋了靈芝,剛回來還沒喝上一口茶,對京中最近半個月發生的大事還一無所知。店小二趕忙將掌柜的拉到一旁低語解釋。

  月皊轉身時聽見藥鋪掌柜的頹然抱怨:「我花大價錢買來的靈芝怎麼辦……」

  月皊咬了咬唇,垂下眼瞼。

  回去前,月皊又買了一個包子。買了藥,剩下的銅錢只夠買一個包子了。

  花彤迷迷糊糊睡了一天,她起來時,便看見月皊在窗外手忙腳亂地弄藥爐子。

  「三娘子!」花彤披了件衣裳趕忙出去幫忙,「您怎麼自己弄這個,倒是喊我一聲呀!」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