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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竟一直這樣看我?」江小蠻垂眸,又吶吶問道,「阿兄……他、他還活著嗎?」

  「他自然活不久的,小蠻,知道你最怕疼,這壺裡的名為萬年,你乖乖喝了,好生睡一覺。」

  說著就要端了杯盞遞去她唇邊,冷不防的一股力道襲來,手裡杯盞被奪去,回頭但見那個發間霜白染血的女官神色決絕,仰頭將果漿一飲而盡。

  驚呼喝止音效卡在江小蠻喉間,她手足俱軟地匍匐過去,卻被韶光反手掩在身後。

  「鄔家娘子……往日裡都是奴婢冒犯……你與殿下是、也算是一同長大,除了你家大姐,這世上哪裡還能尋的出她一個這樣待你的來……」

  話未說完,韶光卻是痛得在地上打起滾來,面額上豆大的汗珠頃刻而出,無論江小蠻怎麼去抱去擁,都制不住那等翻騰來。

  始作俑者站在一旁,只是捻著玉壺,含笑看著。

  還未等江小蠻去索問解藥,前一刻還在地上翻騰的人,一下子撐起身子,朝著一個侍衛的刀口便撲了過去。

  持刀的侍衛反應迅速,最後一刻偏開了分,本該撞在頸項處的傷口偏至左肩。

  身子軟倒的那一刻,熱血打在江小蠻冷透的濕衣上,她整個人先是目光呆滯,繼而後退著,只覺眼前是漫天的血雨,而心裡卻是冷得直欲作嘔。

  這麼多的血,看上去只覺著瞬息間,就能讓一個鮮活的生命消逝。

  她癱坐在地上,想要過去施救卻只覺四肢發軟,耳朵里嘶鳴著,想要哭喊叫囂,只連一個音調都發不出來。

  耳邊傳來女子嬌斥:「來人給她灌下去,新王不久即要迎娶和親的突厥王女,西北一統,此女已是無用了。」

  天地間的一切都靜止了般,就在下頜被人捏開的瞬間,殿外傳來熟悉的呵斥聲。

  她被人挾持著,就這麼仰著頭,看著那個披了黑鎧重甲的高大男人,手上的彎刀尖還在滴血,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兩旁的侍衛散開,看清了殿內的情形,提耶沒有多言,收刀入鞘,蹲下身去查看地上人的傷勢,運指如飛得按了傷處,他凝眉抬目,碧色的眸子深深地看向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

  「不過是些致人腹痛的果漿,本是用來對付宮中遺留的侍女,倒叫這老婢誤食了。」

  誠如薩妲所言,玉壺裡的確只是逼供用的藥物。今夜,她有心趁亂來折辱一番,原本是想著來日方長,留著慢慢泄憤的,對這女婢的替主赴死也確是有些意外。

  撐著臉面解釋完,薩妲故作溫和虧欠地看了江小蠻一眼,說了句:「早知我便不來了,小蠻,你且放心,現下我就讓宮中醫官配置解藥。」言罷,揚手領著人抬了地上不再動彈的人,步履悠揚地就要朝外去。

  「不必了。」言簡意賅的三個字,立刻就有侍從攔了他們,接了人自去外頭醫治。

  從頭到尾,江小蠻未及說話,還陷在一片迷濛里。

  在見到韶光倒下去的那一瞬,那種恐懼空茫,是景明帝殉國時都未曾有過的。

  她恨自己的懦弱無用,卻惶恐到不敢稍動。

  「殿外還有些事未了,你先換了濕衣,我著人陪你去醫官那兒。」

  「不用!就在這裡等吧……不用過去!」

  俯身想要將人攙起,卻在觸及衣角的那一刻,被她倉惶躲了開。女孩兒手腳並用得退後起身,甚至從喉嚨里發出了微弱的嗝音。

  原來近看時,男人從頭到腳都是血沫肉腥,鎧甲上黑色黏膩的血氣,遠比攻破涼國的那一晚濃重的多。

  其實在酉末時分,提耶就已經接見了突厥舊王獨子反叛成功的信使,而後是天山南北二十餘國的飛鴿鷹隼,十之六七甚至都未曾動武,便在他與汗王之間做了選擇。

  這一夜,在龜茲王廷,只用了兩個時辰不到,西北新主聯合突厥內部被打壓的舊派,外加多年埋下的各軍各邦的暗棋,縱橫千餘里,一同撲殺了闊延孜汗的十餘部親信頭目。

  城邦內外,傷亡頗小,比之外頭的風平浪靜,倒是王宮裡陷入了苦戰。

  就在二刻前,在闊延孜震怒猙獰的神色里,他親手割下了自己王叔的頭顱,並縱馬去了兩軍陣前,用那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平息了即將發生的混戰。

  成大事者須得狠,這一句,其實在他很小的時候,還未學佛之際,就已經為人耳提面命深入心扉了。

  看著猶自癱坐在地的女孩兒,提耶斂下眸子,眼下投出一片陰翳。自從十二年前涼皇入侵後,西陲諸國就再也未曾長久的太平過。

  從本心上來說,此番事變,提耶知道非是為了眼前人所為。

  方才他站在城樓上,望見王廷內外遠近的萬家燈火時,頃刻間衝散了弒親的不安。

  眼前的這個女子,在菖都城破的那一夜,見到她血污滿身地跪在軍陣前,那一刻,多年的壓抑的虛無懷疑盡數爆發,沉寂了二十餘年的心海再也無法平靜,他知道,終其一生,也是放不下她了。

  「是我來晚了。」他上前俯身,伸手試探著攏過那一層透濕貼了耳際的短髮。

  何止是來晚了這一刻,這一路足足四個月,他都放任她身陷險境,先是為奴受欺,後是等來了江都王的信使,又傳出了聯姻的消息。

  兩種煎熬里,他分不清哪一種更艱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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