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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綏嚇了一跳。這動靜喑啞晦澀,哪有半點周橋月的影子?

  「你這……怎麼弄的?」盛綏簡直懵了,一大早上儘是麻煩事,還一件比一件鬧心。

  周橋月無所謂地說:「嗐,昨兒X國人跑我戲樓里鬧,非叫我去他們頭兒府上唱戲。我哪能幹那事,又懶得跟他們掰扯,索性喝點藥把自個弄啞了——他們再無賴,也不至於讓個破鑼嗓子去唱吧?」

  梨園的人就靠這把嗓子吃飯,周橋月倒好,說毀就毀了。

  作為朋友,盛綏很想罵他胡鬧。可話在嘴邊就是罵不出口,盛綏難過得手腕都在顫,「你那嗓子金貴著,哪經得起這麼糟蹋?」

  「能有什麼金貴的?這年頭最金貴的就是命,可不也有的是人說不要就不要麼?」周橋月實在沒法多說話,喉頭充血正疼著,乾脆長話短話,「哎,你擱雲城待著別回了,我看這邊有點危險。」

  盛綏捏著鼻樑,實在尋不出話來安慰,興許對面也不需要這個。他問:「還能好麼?」

  「啥?」

  「嗓子,還能好麼?」

  聽筒里一陣沉默,沙沙的電流聲叫人心急。

  約莫三秒鐘後,周橋月哈哈大笑,笑聲雖然沙啞卻依舊爽朗:「瞧你這話說的,我哪可能吃永久的啞巴虧?」

  盛綏不知該不該信,可眼下也只有信了才能讓彼此心裡都好受些。

  「安賢呢?他去哪了?」盛綏許久沒收到白安賢來信,先前只當他忙,沒敢多打擾,今兒聽了電話才知道原來是談判書出事了。

  「安賢……」提起他,周橋月本就喑啞的聲音更加低沉,共鳴箱似的還帶著風聲:「不大好。」

  盛綏一顆心沉了又沉,就好像被擱到砧板上拿鈍刀子劃,疼到不知該怎麼說話。

  周橋月說:「上回我見他時他進醫院了,這傢伙又不好好吃藥,頭髮……全白了。」

  不過三十來歲,一夜白頭,沉疴難返。

  「你別怪我不告訴你。」周橋月陪笑著,「你那邊的實驗才是大事,泊城這麼遠,你知道了也只能瞎操心。所以我跟安賢都說好了,沒大事就不去給你添堵。」

  盛綏掐了掐太陽穴。那裡已經很久沒疼過,從前壓力大時兩頭總是跳,但回國後反倒緩解了不少。這回痛感來勢洶洶,盛綏措手不及。

  當初白安賢還跟他假定,說什麼萬一以後生大病就自個躲著等死之類的,當時他還嫌這話晦氣。沒想到,還真一語成讖。

  「我……」盛綏語言能力全亂,半天也支吾不出一個字,「算了,沒事。」

  周橋月都懂。老友哪需什麼口頭的慰藉,只一個氣口就夠。

  「行了,少嘆氣。你好好在雲城把桐油廠守住,那玩意才叫金貴。要是真打起來,軍械重工哪個少得了它?」周橋月說,「實驗成功後趕緊跟軍政局合作,不然萬一X國堵死港口搞什麼壟斷,咱可就真抓瞎了。」

  盛綏默不作聲地點頭,想起對面見不到自己,又短促地「嗯」了聲。

  周橋月嗓子難受沒法說太多話,倆人把正事聊完沒一會兒就掛了。

  盛綏又在書房坐了一會。這兩通電話,讓他不得已把未來的計劃往前推了又推,所有事情都像上了發條,齊齊地往前沖。

  煉油試驗必須趕趕進度。戰時通脹會更加嚴重,後方肯定急需用錢,基金會剛好能發揮作用——不,那些遠遠不夠,需要更多。

  盛綏頭疼地拎起衣服,準備出門。

  走到前廳,他發現季維知早就換好軍裝,正在快速整理儀容。

  「我回趟隊裡。」季維知言簡意賅,邊走邊說。

  儘管泊城沒有下來調令,但他越早待命就越保險,至少在需要增援時可以迅速就位。

  盛綏見他走得急,拎幾罐乾糧塞他手裡。這個當口,他們必須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軍靴踏出門後又縮回來。

  盛綏詫異,問季維知怎麼了。

  「忘了件事。」季維知衝過去在盛綏臉頰上啄一下,「今兒還沒親到數,先補一下,賒著,下回見面再補上!」

  盛綏揉揉濕潤的唇印,無奈地笑了。

  季維知小跑著出門,屋裡人沖他張開雙臂,舉過頭頂,高高地揮舞著。

  歸隊後三天不到,季維知就接到回泊城的調令。這回是要走山路抄近道,給對面一個措手不及。

  於是,他帶著一眾弟兄,馬不停蹄地踏上歸途。

  這回不用護送那麼多人,腳程快多了。只是一路少了歌聲笑語,總覺得哪裡不對味。

  好在溫紹祺是個大心臟,這麼惱人的事兒壓下來,他也覺著無所謂,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維知,別愁了,該吃吃該喝喝,啥事別往心裡擱。」溫紹祺被蚊蟲咬得心煩,打開行軍袋,愣了愣,尷尬地笑,「嘶,咱也沒啥能吃的了哈……那算了,唱歌吧!」

  學東西快就是好,溫紹祺把當初從雁大那聽來的歌全都重組,挨個嚎一遍。沒人家的樂器,他就拿破瓷缸敲,叮鈴咣啷,吵得大夥都讓他閉嘴趕路。

  看著他們,季維知忽然覺得遠方也沒那麼令人害怕。

  山川海海,寂寥難尋,但這條路從來不孤獨。

  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後、久到世間已沒有季維知、溫紹祺的那一天,人們依舊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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