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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江承輕聲應,想起林景余當初和他說起的抱著小布娃娃的4歲小女孩,睜著雙發紅的眼睛,面對著一群比她高上許多的大孩子,明明害怕,卻又倔強地一遍遍重複,「我爸爸才不是壞蛋。」

  「她從不會向我求證,問我說爸爸,你是不是壞人。」江承想起那個只剩下滿天星河和蟲鳴聲的荒野夜晚,林景余背對他坐在洞口,望著外面沉沉夜色時平靜得近乎寂寥的嗓音,「她就是一廂情願地相信,她的爸爸是好人,也不允許任何人說她爸爸的不是。」

  從小到大,溫簡想做的,不過是小心維護她父親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名聲。江承想。

  年幼不懂事時她會去據理力爭,懂事以後不解釋不爭辯,但任憑外界怎麼詆毀中傷,她心中始終有一桿秤,不質疑不指責不怨憤,只是沉默而堅定地守在他身後。如今長大,當她有了足夠的力量,想做的也不過是還他一個公正,將過去世人對他的誤解指責統統澄清。只是林景餘一天不能確定生死,她就一天不敢恢復他聲譽。

  這十年他在找溫簡,而溫簡,在找她的父親。

  「小時候我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不喜歡我爸爸,每次一提到他就是嫌棄和看笑話的。我記得有次他回來看我們,還沒走進家門,我爺爺拿起角落的扁擔就朝他招呼了下去,那扁擔一下一下地重重打在他身上,他忙著躲閃又不敢用力反抗,怕傷到我爺爺,樣子看著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所有人站在我們家門口看笑話,指指點點。我那時不懂事,懵懂無措地站在那裡看著我爸挨打,我爸在躲閃中眼神不小心和我撞了一下,他當時眼神有些微的停滯,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一眼,那是一種很深切的狼狽和不堪,一種他不想讓他女兒看到他的狼狽的狼狽,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他像所有的父親一樣,希望自己在兒女面前是頂天立地,像英雄一樣偉光正的存在,而不是像我看到的那樣,落水狗一樣,人人喊打。」溫簡聲音哽了一下,「我不懂為什麼,那一瞬間好像突然就讀懂了他眼神里那種有苦不能言的痛苦,我覺得我爸爸肯定不是像別人形容的那樣不堪,我哭著上去抱住我爺爺的腿,不讓他打我爸爸,這才結束了那場鬧劇,但最終我爸爸也沒能走進那個家,一直到現在,他都沒能再走進那個家。我就記得他走的時候,蹲下來緊緊抱住我,臉埋在我的頭髮里,一句話也沒說,可是我知道,他哭了。」

  溫簡吸了吸鼻子:「那時我就想,以後誰欺負我爸爸,我就欺負誰。我不能讓他們欺負我爸爸。他是個好人,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只是沒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告訴我。可是我沒有告訴過他,我相信他。他並不知道,我相信他。」

  話到最後時,溫簡聲音又抑制不住地哽了起來。

  江承抬起她臉,看著她哭得紅腫的雙眼,抬起手,輕輕替她將眼眶旁的眼淚擦掉。

  「他會知道的。」江承輕聲說。

  溫簡微微搖頭:「他不會知道了,永遠都不可能會知道了。其實我和我媽都知道,他不可能還活著的,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如果他還活著,不可能不想辦法聯繫我們的。」

  江承不語,給她希望的話他說不出口。林景余和溫簡不一樣,同樣是十年,溫簡是主觀意願上不想打擾他,所以他聯繫不到她。但溫簡和她母親是林景余家人,是他撐下去的唯一動力,他十年不聯繫她們母女,唯一的可能,他十年前就已經不在。

  江承什麼也沒說,只是細細地替她把眼淚擦掉。

  「我做了點吃的,先吃飯?」江承問。

  溫簡點點頭。

  晚餐是很簡單的兩菜一湯。

  溫簡心情因為那串手鍊多少有些影響,沒什麼食慾,江承也不強求,和她簡單吃了點東西便各自回房。

  兩人雖住到了一起,但各自一間房,互不打擾。

  溫簡沒進過江承臥室,江承除了溫簡搬進來那晚幫她準備被褥時進過一次她房間,也沒再進過。

  興許是那串手鍊勾起的回憶太深,這一夜的溫簡睡得不太踏實。

  半夜時,江承被隔壁房間的囈語聲驚醒。

  他起身去敲門。

  「溫簡?」江承皺眉叫溫簡名字。

  裡面沒有回音,只有斷斷續續地囈語聲。

  江承試著擰了擰門鎖,門沒反鎖,一擰就開。

  透過窗外的月光,江承一眼看到床上似是被夢魘魘住的溫簡,一張臉痛苦皺成了一團,像是要睜眼卻睜不開,手無意識地在半空中亂揮,想抓住什麼,卻又抓不住。

  江承上前一步,握住了她亂揮的手。

  「溫簡。」他彎身輕聲叫她名字。

  溫簡沒醒,只是手掌有了憑恃,臉上的痛苦減輕了不少。

  江承沒再執著於叫醒她,在床沿坐了下來,將她無意識抓著他的手塞入被中,剛想抽回,又被她抓住,像抱抱枕般往胸前蹭。

  綿軟的觸感貼著手臂肌肉傳來時,江承身子僵了僵。

  他轉開頭,試著抽了抽,沒抽動,睡夢中的溫簡不滿地抱緊了些,像是害怕被搶走般。

  江承另一隻手深入被中,想將她手掰開,沒想到手指不意從掃過,江承動作一下僵住。

  溫簡迷迷糊糊地睜眼,看到黑暗中坐在床前的高大身影時,驚得一下推開抓著的手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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