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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容。」

  他低聲喚著,仿佛冰天雪地之中尋找一絲火光的迷途之人「春容。」

  他一聲一聲,不肯停下。

  她抬起手,扯開他遮眼的黑布。

  他終於能夠仔仔細細、光明磊落地看著她。她的眼睛微紅,淚花點點,與他記憶中的眼睛一模一樣。

  灶中火勢漸漸減弱,無人添柴,便將逐步走向熄滅。

  他扶著她在灶邊安坐,取了滿罐雪,敷上她受傷的手背。她亦替他用冰雪敷著燙傷。化了一捧雪,便再捧一捧。直到灼意消去,他才取出乾淨手巾,輕輕蘸去雪水,而後塗抹藥膏。為了能早早痊癒見她,他準備有燙傷藥膏,此刻剛巧合用。

  「今天,陸遠舟與謝華君已經趕到這裡。」她低聲說著,「等到二月,我們就會啟程趕赴嶺北,最遲四月底就能回來。」

  「四君山莊?」

  「對。蘭庭作惡多端,新仇舊怨,屆時一併解決。」

  「可你不會武功。」祝眠沉默著,倘若是在往常,他可以從容不迫地隨他同去,只要他在,就沒人能傷到她。可今時今日,他已不再是他。他早已握不住刀。

  她笑容堅毅,成竹在胸道:「我學會了易容術,可為你暫改容貌。我們一起去。」

  「春容。」他遲疑許久,而後道出實情,「可我拿不穩刀了。」

  他不害怕她嫌棄他。

  從前,他兩手血孽,她都未曾嫌過他。

  她如木雕泥塑一般凝眉望著他。

  這三年來,江湖中沒了祝眠的消息。他不再出刀。她以為他金盆洗手,隱姓埋名。再相逢時,他手中無刀,她亦沒有留意。她以為他只是不再殺人,不再用刀。卻從未想過,他拿不穩刀。

  他是天下第一的刀客。

  他是江湖中最貴的刀。

  他為何會拿不住刀?

  她驟然想起,三年之前,喜堂之上,一刀貫身。是因為那一刀嗎?

  她輕輕握住他的雙手,用掌心溫度去溫暖他。

  「不怪你。」她低聲訴說,「那一刀,錯不在你。」

  他反手回握。

  「祝眠。」她說,「你有沒有想過,你握不住的是殺人刀。」

  他木然望著她。

  「我想你拿起救人刀。」她彎下腰,臉頰輕輕貼上兩人手掌,「我們一起,了卻前仇舊怨,一起救濟天下,一起洗去從前血孽。」

  他一向以為,兩手鮮血的人,只有用自己的血才能洗刷乾淨。

  可她卻給了他另一條路。

  他願為她手中刀,斬盡她途中難。

  他願拿起救人刀,償還他往日債。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內容:本章內容全新√

  第62章 赴仇局

  元宵夜宴,眾人盡興而散。春容醉步慢行迴廊上,倚欄將倒未倒之時,祝眠忽然現身將人扶起。

  房中,趙春娘剛浸熱帕子,擰好後欲要出門尋她,便見祝眠抱人歸來。

  「我來。」祝眠將人安置榻上,褪去鞋履外衫,蓋上錦被,接過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擦拭掌心。原本細嫩白皙的雙手,如今磨出許多繭子。他得了空閒,仔細去看她腕上疤痕,只覺怵目驚心。

  帕子漸漸冷下,不宜再用,趙春娘便適時又遞上一方。

  他再為她擦拭臉頰,將面具一點一點揭下。她易容的手法高超巧妙,只需些許皮料脂粉,就將面容改換。如此一來,喜怒哀樂浮於面時便十分生動自然,哪怕湊近了看,也難看出端倪。

  趙春娘再到床邊,望見那張熟悉的面孔時,不由驚詫出聲。她立刻掩住嘴巴,以免再發出聲,旋即奔至門邊鎖好門栓。

  「是,是姑娘。」趙春娘喜極而泣,喜難自抑,不由伸手去拍打祝眠肩膀,等待著看對方反應。但祝眠卻出乎意料地平靜。

  他說:「不可聲張。」

  趙春娘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代我轉告老胡,明日起,我會換張臉。」

  「換張臉?你也要易容?」

  「今夜宴中人,皆與我有舊仇,不便現身。」

  「姑娘知道嗎?」

  「知道。」

  祝眠望著春容。她面泛酡紅色,嘴角彎彎。他隨之笑起,眉眼皆染春風色。

  趙春娘終於鎮靜些許,看著他展露笑容,鼻頭一酸。三年同行,對方所歷之苦瞬間自腦海中閃過。他毫無保留授她刀法,意志消沉自我折磨,渾渾噩噩,生不如死。他像孤魂野鬼飄蕩在這世上,直至今日,終於還魂歸竅。

  所謂舊仇,曾有她一份,令她強按下一絲惻隱之心,三年之間,說盡冷言冷語。心中仇怨在這一刻瓦解冰消,她悄悄退去。闊別三載,諸多磨難,只盼,只盼他們團聚長久。

  半夜醒來時,春容口渴難耐,側身欲要起床。

  一盞溫茶送到眼前,一盞燭火悠悠升起。

  祝眠一直在床畔守著。

  她偷了懶,不肯去接,便就著他遞來的茶盞呷一口溫茶,眉眼堆笑。

  「喝了多少?」祝眠低聲問。

  是問飲了多少酒。

  她回答說:「不知多少,只知盡興。」

  「多少算盡興?」

  「於你而言,一盞便已盡興。」她笑著打趣。

  「要我盡興,一盞怕是不行。」祝眠聽到心裡,明白她話外之音:酒醉便是盡興。從前,對他來說,一盞黃酒便醉。但這三年他酒量見長,兩壇三壇下肚,也不過昏沉沉些時候,醉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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