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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斟滿的酒被遞到面前,霍修望著杯中倒影,抬頭道:「皇上還記得兒時之事?」

  「怎麼會不記得?先帝和太后常訓導我們,說於私來說,皇姑是我們至親之人,於公來說,是大梁的至忠之臣,這世上最能使我們相信的,便是霍家,是你們。與你們的一切,我何曾忘過?」

  霍修攥酒望著空庭:「皇上這份惦念之情,倘若家母泉下有知,該當欣慰了。」

  「除了使皇姑欣慰,你們不是也該心裡有數麼?」皇帝淺抿了一口這酒,舉起牙箸:「決定讓你去當一方戍邊大將,允許你把族人也帶去軍營,我以為這已經顯示出了我的誠意,和朝廷的誠意。」

  霍修把酒鬆開,抬眼平視過去:「皇上待霍家的恩寵,霍修沒齒難忘。鎮守廣西三年,至今不敢有誤。」

  皇帝細嚼慢咽地吃著:「你差事當得如何,我有數。但有些事情,我心裡卻沒數。」

  霍修扶著酒杯,良久道:「請皇上明示。」

  皇帝停下牙箸:「為什麼會有個龍三?」

  「此話請恕臣聽不懂。」

  「來人。」

  皇帝筷子落下,院門開了,趙隅帶著侍衛,押進來一個人,他的身旁還有個執著畫卷的女子。

  斷了一臂的龍三驚惶未定地被押趴在面前地上。落地之前他睜大著眼看向了霍修。

  一朵桂花落入霍修掌中酒杯,擊碎一面明鏡。

  「這是在城內張貼了有多日的龍三的畫像,是阿愚的師父雲姑娘親眼所見,且所手所繪,我看過,相差無己,除了這新近斷去的一臂。」

  皇帝伸手接過雲想衣遞來的畫卷,打開呈現在霍修面前。「這麼利落的刀法,出自你手吧?只是為何是斷臂,而不是毀容?你若想保他,直接毀了他面容,不是更保險麼?」

  「我與此人毫無關聯,不知你們何以把我跟他拉扯上?他是誰我都不認得!」龍三接著皇帝的話音急聲說道。「好漢做事好漢當,我龍三既倒霉落在了你們手上,你們要殺便殺,要剮便剮,說那麼多廢話做甚!」

  皇帝掃他一眼,趙隅便揮手讓侍衛把他嘴給堵上了。

  「我向來佩服有膽子的人,但他實在有點吵。」皇帝又看向霍修,語氣幽柔得像是吐槽風月,「你還沒回答我。」

  手上的酒明明是涼的,此刻卻漸漸有些灼手。

  霍修看著那面愈加破碎的鏡子,手下不覺使了力氣,想克制住什麼。

  他知道,事已至此,龍三他不可能再保得住了。最有利的做法,便是矢口否認與他的關係。龍三既然主動在撇清,那必然不會出賣他,他還可以從此脫身。

  但龍三卻是為母親而死的。他或許對不起程家小姐,對不起唐家公子,對不起皇帝和朝廷,但他對得起霍家,對得起母親和他霍修。

  他舍了龍三,那他與薄情寡義之人何異?

  「我知道你在做抉擇。」皇帝夾了筷魚肉給他,「一個如此忠心的屬下,要捨棄肯定不會那麼容易做決定。不過,你也知道我向來不願拐彎抹角,所以我還讓你見個人。」

  這一次,院門開啟,押進來了兩個人,看到其中一個的面容,霍修手裡的酒,終於濺出了幾滴。

  「侯爺……」

  乾涸著喉嗓的姚林跪在地下,已說不出第二句。

  與姚林一起的是他另一個護衛,是護送龍三出城的護衛。

  按照原本的計劃,只要把載著龍三的馬車送出城,這名護衛便立刻退離馬車。甚至他還已經安排了人去接應。

  縱然安排得如此周到,顯然,一切也還是沒有來得及。

  龍三的臉色白了。

  霍修也咽起了喉頭。

  他端起酒杯,送到嘴邊,未曾啟唇又將它放下來。

  「你是怎麼發現的?」

  這話當然是問皇帝。

  皇帝擺擺手。等趙隅和雲想衣把人皆又帶了出去,他說道:「你不如說,我是什麼時候對你起的疑心。」

  霍修屏息默語。

  皇帝打量這院子,緩聲道:「我記得小時候跟著皇姑來過這兒兩次。兩次你都在場。我們在這兒像是尋常人家的表兄弟一樣,玩耍,打鬧,出惡作劇,欺負人。一切都默契得像是能彼此交心一輩子,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需要猜疑你——你真不該去救龍三。」

  第362章

  霍修沒說話。

  是救龍三時露了破綻的。可是當時並沒有宮裡的人在,只有趙素帶了人前來。所以,是趙素發現了他,然後皇帝才疑心到他頭上。

  當時情形確實危險,但他又怎麼能放任不管?

  「你舍不下龍三,所以使自己露了馬腳。不過我覺得以你的本事,就算是露了馬腳,也還是有能力亡羊補牢。就好像今天夜裡,你本來也可以不這麼順從跟著子延過來。」

  皇帝喝了一口酒,又看向對面:「你是不是自己也挺矛盾的?一面想要暗中布局行事,一面又有忍不住想要大鬧一場。」

  霍修把酒杯放下,十指交疊在身前。「既然你把我看得這麼透徹,那不如再猜猜,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真實的心思我很難猜得到,如果能,那我肯定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但有件事情我應該不會猜錯,你母親的甲衣失竊一案,應該是你一手炮製的假案。」

  霍修下頜繃緊,雙唇抿成了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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