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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以衍喘了口氣,望著牆壁上的破洞,繼續道:

  「——他必須比英雄更堅強,還得比弱者更柔軟。」

  導演監視器後面的吳紳已經打起了瞌睡,仰著頭半天沒個動靜。

  周圍的工作人員甚至小聲討論起了宵夜怎麼安排,仿佛沒有人再在乎這一場「表演」。

  只有鏡頭下的陸以衍高昂著頭顱,用顫抖的力氣說:

  「——他必須比星月更美麗,還得比草蟲更醜陋。」

  說完這個字,拍攝了整整兩個小時的他終於脫了力,有些不穩地跪坐在了地板上。

  他慢慢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捶著自己的額頭,疲憊又懊惱。

  為什麼他的記憶里,什麼也沒有呢?

  為什麼他從「記得」開始,就誰也辨認不得呢?

  為什麼,他分明聽過這些台詞,卻怎麼也想不起是在哪年哪月,哪個地點。

  又是誰一遍一遍,念給了他聽的。

  兩個小時的例行直播終於到了尾聲。

  打著瞌睡的導演也被拍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就拿起一旁的大喇叭,準備喊「卡」。

  整個宴會廳安靜得什麼也沒有,所有人都很疲憊,就連攝像師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吳紳站起來,示意所有人準備收工,卻突然被一道聲音打斷。

  那聲音很清亮,像是從某個電子設備里傳出來,迴響在了整個宴會廳內。

  「——我生而高貴,富可敵國,我比國王更富有。」

  她的聲音落在了空而寂靜的宴會廳里,伴隨著下樓的腳步聲,一步一步,敲在了某顆心臟上。

  「——可你從不高看我一眼,令我貧瘠的靈魂比乞丐更貧窮。」

  穿著平底鞋的人走下了長長的樓梯,來到了拍攝現場,令無數人側目。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我捨棄了一切,無懼前路,我比英雄更堅強。」

  「——可你一句話,便令我失去方向,我比弱者更柔軟。」

  鹿言一步步走進了臨時搭建的出租屋,來到了跪坐在地的人面前。

  他顫了顫手指,撐著自己直起了身,仰頭看著她,目光緩緩落到了她手中的手機屏幕上。

  坐在病房裡的女孩看見他,不由得笑了起來。

  「——他們追捧我的皮囊,將我捧上了天,我比星月更美麗。」

  溫熱的液體從他眼角滑落,他的視野一片模糊,再也看不見任何。

  只剩那清亮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邊:

  「——可天底下唯獨只有你,是我日思夜想的渴求。」

  「——在那夢裡,我比草蟲更醜陋。」

  就像每個故事都應該有一個女主角。

  十八歲的陸以衍離開家裡,選擇從零開始尋找自己的理想時,也遇上了他故事中的女孩。

  她真誠直率,勤奮自勉,有著永遠消耗不盡的熱情,在每一個出租屋裡的長夜,向他訴說著她對理想的熱愛。

  他們隔著一堵裂了縫的牆,仗著看不見彼此的臉,整夜地談天說地,聊盡了一切,也還意猶未盡。

  就這樣,他們第一次嘗到了不一樣的情感,那略微酸甜的滋味。

  但後來陸以衍才明白,並不是每一個故事,都真的有一個女主角。

  他追逐著她的理想,邁進了從未想過的世界時。

  他走到了她的身邊,和她度過每一個奮戰的考試時。

  他明確了自己的未來,想要與她分享時。

  都從未想過,她不會是他故事中的女主角。

  因為在某一個故事裡,她只是與他擦肩而過的過客。

  她的模樣,本不該出現在他的記憶中。

  她的名字,本不會是他心中的重量。

  可她確鑿地出現了,陸以衍便無論如何都不能明白,她怎麼就不可以是他的女孩。

  是誰規定了他應該愛誰?

  是誰劃定了他應走的路?

  是虛無縹緲的神嗎?

  還是所謂的命運呢?

  可他就想成為一個演員。

  一個想演誰,就能演誰的演員。

  挑什麼樣的劇本,該是他說了算。

  陸以衍仰著頭,微微閉上了眼。

  眼眶裡的熱淚一滴滴落下,像是要流盡那些漫長的夜。

  當她的聲音落在耳邊,他在一片眩暈中努力睜開眼,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那張溫婉的臉便躍入了眼帘,她柳眉細長,杏眼圓潤,蒼白的臉上有的卻是清爽的笑容。

  於是陸以衍的世界裡——

  終於有了一張輪廓分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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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樓下的拍攝現場安靜了很長的時間,就像是所有人都已經累了,再也弄不出多大的動靜。

  再過十分鐘,今天的拍攝就會結束,身穿白襯衫的人卻還站在廚房裡,專心致志地照看著鍋里燉的甜湯。

  這碗湯的火候掌握得很好,紅棗軟爛,桂圓晶瑩,香氣溢出來,飄滿了整個套房。

  他便抬手關掉了火,拿勺子在鍋里輕輕攪拌均勻,直到完美得挑不出錯處,才拿起一旁的保溫杯,將冒著熱氣的甜湯盛進了杯子裡。

  白色的保溫杯被擰緊蓋子,廚房紙在上面溫柔地擦拭著,拭去了每一滴蒸汽。

  透明水珠浸入紙巾,留下一道水漬,但很快就會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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