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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君,該醒了。」

  誰在叫他?

  他在法身之中昏昏沉沉,只覺得久違的痛感從脊背隱隱傳來,讓他一點點有了實感,那實感從脊背蔓延到四肢百骸,終於他攥住了手指,吃力的睜開了眼。

  他看見漂浮的流雲,和一棵巨大的古樹,古樹旁站立著無數的仙人,在他睜眼那一刻躬身道:「恭迎天君。」

  天君?

  他慢慢坐起身,脊背隱痛還在,似乎還不適應這具法身,他腦中一片混沌。

  他在黑海中昏睡了太久,離體太久,許多記憶被腐蝕淡忘。

  如今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因何會在黑海中沉睡?又沉睡了多久?

  他只在一片混沌之中慢慢記起來,他乃天君。

  可他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

  腦海中只有一道劍光劈開黑海,有張臉若隱若現的叫了他什麼。

  記不起來了,但也不重要。

  前來迎接他歸位的仙君,告訴他,當初他因黑海泄露下凡,填入黑海為堵缺口,如今魔域被滅,黑海被巨山徹底封堵住了缺口,他的靈體才從黑海下被引召歸位。

  是嗎?

  謝慈站在古樹之下詢問,是誰滅了魔域?封堵了黑海?

  仙君朝天拱手,言語恭謹的道:「是上古神女,她將凡界一位入魔的劍修送進魔域與魔物廝殺,後又滅了魔域,封堵了黑海,也是她劈開黑海下的界碑將您的靈體引召回天界,您的法身也是被神女帶回。」

  古樹寂寂無聲。

  謝慈腦子昏昏,伸手扶住了粗糙的樹幹,上古神女?

  那是誰?

  他腦海里似乎有一張模糊的臉——黑海下、雪山上、赤山底、扶桑花樹下、船……

  可太混亂了,他記不清了。

  不要緊,黑海封堵,魔域被滅,九州終於得以安寧了。

  那就好。

  ------

  他又在天界昏睡了兩個晝夜,才重新適應了這具法身,恢復了大部分記憶。

  只是依舊記不起來,那位上古神女的模樣,和自己的名字。

  他的脊背總隱隱作痛,也不知是因何留下的毛病。

  崑崙虛入春那日,他與諸仙設下春日宴,恭迎上古神女從凡界回歸崑崙虛。

  諸仙一個個謹小慎微的等著這位上古神女。

  她既是解救九州的聖人,亦是擁有滅世之能的懲戒之神,這天地間再沒有比她更傳奇的神。

  如今九州大地之上到處為她修廟立金身,供奉她的一時之間比天君的還要多。

  因她用滅世之能滅了魔域,救了九州。

  鐘鼓聲中,一股巨大的靈力將崑崙虛上的櫻花吹起,浮花紛揚似粉雪,諸仙齊齊站起。

  他起身看見浮花之中,一襲紅衣踏在花枝之上翩然而落,她手中還牽著一個小小的娃娃。

  「恭迎神女。」諸仙齊齊躬身行禮。

  只有他站在那飛花之中呆愣愣的看著幾步外的神女,那張臉和記憶中無數的臉龐重疊交織在一起。

  她牽著那娃娃一步步走來,笑著對他說:「謝慈,好久不見。」

  忽然之間,所有的記憶翻湧而出,如同浩劫一般令他搖搖欲墜。

  他記起來了,他叫謝慈。

  ——謝慈,他需要你的心。

  ——謝慈,你是天君……

  ——祝司迦心想事成。

  他幾乎站立不住的踉蹌後退,抵在一棵飄零的櫻花樹上,呆呆地看著她,看著她手中牽著的娃娃。

  那娃娃三四歲的模樣,琥珀色的眼,銀白的發,幾乎與他一模一樣。

  那是……

  「娘親。」娃娃歪頭看她,一臉稚氣的問道:「那位天君怎麼和我長得好像,他是我的阿父嗎?」

  娘親?

  謝慈所有的思緒全部混亂了、停滯了,只能聽著看著,無法開口說話,那是白玉奴嗎?是她心心念念也要重塑肉身的白玉奴?

  從他胸腔里剖出來的小嬰孩……

  可她卻讓小小的白玉奴管她叫娘親?

  她不是、不是愛白玉奴嗎?不是想要和白玉奴再續前緣嗎?

  謝慈怔怔的看著她,她笑著低下頭溫柔的說:「他不是你的阿父,只是巧合與你長的像而已。」

  他不明白,他想不明白。

  那小小的孩童歪過頭來再望他,小小聲的說:「可是真的很像呀。」

  他說不出心裡的滋味,她為最愛的白玉奴重塑了一具和他一模一樣的肉身……

  春日宴,他以為早就死了的心再也無法安寧。

  他不記得是如何結束的那場酒宴,他只記得自己一句話也沒有講,低著頭一直在喝酒,他想裝作忘記,就當什麼也沒記起來,她做她的神女,他做他的天君。

  再也不要有所牽連。

  可是那小小的白玉奴偷偷過來,遞了一樣東西給他,好小聲的與他說:「娘親讓我還給天君的,娘親說是你的,還給你。」

  小小的人身上是糕點的甜香。

  謝慈接在手裡,他一溜煙又跑回了司迦身旁,擠進她懷裡摟住了她。

  他低下頭看見是個不起眼的儲物指環,靈力探進去,他看見了三樣東西——他的太初劍,他的仙骨,一條寫著他的心愿的紅綢。

  他在那櫻花樹下,眼淚不知為何倉皇地掉了下來。

  他以為可以放下的一切,被她一個個收集回來,還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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