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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身就走了,我呆呆地站在那裡,聽到遠遠傳來他摔上大門的聲音。

  第二十章

  我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諾大的屋子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不知道怎麼有弄成這樣,我其實一直想要討他的歡心,可是討他的歡心太難了。我沒裝,今天我是真的很高興,可是後來我不應該想起蕭山——我不應該。蕭山是這個世上最奢侈的事qíng,並不屬於我的,我不應該去想。只是似曾相識的一切讓我忍不住,如果莫紹謙對我壞一點兒,或者我又會清醒些。可是今天他偏偏特別溫柔,讓我有種恍惚的錯覺與恐懼。

  我一個人站在黑暗裡,覺得很害怕。摸索著把燈打開了,也不敢上樓去。我把客廳里的燈都打開了,然後把電視也打開。我的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一直又痛又癢,讓我坐立不安。更讓我坐立不安的是我又惹莫紹謙生氣了。本來他今天心qíng似乎挺好的,可是我又惹她生氣了。

  我不知道莫紹謙到哪兒去了。海làng的聲音漸漸響起來,外面的風越刮越大,風聲、làng聲像是某種不知名生物的嘯叫,我無法去想別的,因為對這種聲音的恐懼占據了我的心。我把自己所到沙發的角落裡,我連電視也不敢看了,仿佛那屏幕里會怕出一個怪物來。我害怕,怕的瑟瑟發抖。我覺得這屋字里藏滿了怪物,我覺得再也受不了了。

  我抱著電話開始撥打莫紹謙的手機,但手機在茶几上響起來,原來他沒有帶電話。他連手機都沒有帶,會到哪兒去了?

  這四周都是荒蕪的海灘,只有零零星星的別墅,連鄰家的燈光也看不到一盞。我害怕的把她的電話緊緊攥在手裡,卻無意間觸動了鍵盤。那是通訊錄的快捷鍵,我看到他的手機里,整個通訊錄只有兩個聯繫人,一個事“媽媽”,還有另一個孤零零的名字,而那個名字,竟然是我。

  我本能的按動著翻頁,翻來翻去只有這一項,我的名字下面記者三個號碼,一個是我的手機號,一個是我寢室的座機號,最後一個是公寓的座機號。我知道他還有一個手機是公事用的,這個手機只是私人號碼,但我沒有想到,他的私人號碼除了他媽媽,就只有我。

  我知道我不應該動他的手機,我也從來沒有碰過他的東西。現在我也應該把手機放下來。擱的遠遠的,他怎麼樣和我沒有關係,我回來就是一個jiāo易而已。可是我管不住自己,我的手指機械的按著,最近三十次通話記錄:“童雪1,童雪2,童雪3”

  我一直翻到最後,看到的仍舊是自己的名字。

  也許他老婆的電話他都已經記熟到不用存在聯繫人里。我有點倉皇的安慰著自己,可是手機里存摺兩張照片,唯一的兩張:一張是我,另一張仍舊是我。

  第一張我閉著眼睛睡著,照片拍的很近,連我的眼睫毛似乎都歷歷可數。第二張我在笑,笑得很燦爛,兩個酒窩都露出來了,我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在他面前這樣笑過,他不記得他什麼時候有機會拿手機拍下來。這畫面讓我恍惚,這一切都讓我覺得恍惚,他手機里的這一切痕跡,就像是憑空捏鬧,不,是我的錯覺,我不可能看到這些,他也根本不應該存這些。

  我一個功能一個功能的翻下去,我翻到郵件信箱,收件箱為空,發件箱為空,回收站里有一則簡訊,我調出來看。

  日期還是幾個月前,一個字一個字排在屏幕上:

  “莫紹謙,你不接我的電話你會後悔的。童雪懷孕了,不過你別高興。第一,你知道她和她的小男友舊qíng復熾,這孩子八成不是你的;第二,是你的你也看不著了,她已經去醫院拿掉了。”

  沒有落款,發信人的號碼非常陌生,我從來沒有見過。

  這個人是誰,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想。我把手機扔開,像扔一個燙手山芋。莫紹謙從來對我都不好,我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他恨我,恨透了我,所以他輕易就會掉我的一生。慕詠飛說過,他因為愛她,做過很多事qíng,而我不過和蘇珊珊一樣,是他信手拈來的一顆棋。

  他一直恨我,而我一直恨他。

  我一直沒有想明白,他是怎麼突然找到酒店去的,現在才知道是有人告訴了他。可是這個人是誰,我根本沒有力氣去想。我只想離開這裡,走得遠遠的。這裡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害怕,也許他是故意——故意讓我看到手機。他騙我騙的還不夠,他折磨我折磨得還不夠。他毀了我的一生還不夠,他還貪婪的想要更多。我知道他有多恨我,我一直都知道。

  我終於從房子裡跑出去,倉皇得像是落荒而逃。我沿著路一直往前跑,一直到跑不動了才停下來喘氣。隔很遠才有一盞路燈,有薄薄的霧正從海上飄過來,遠處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除了海làng噬食沙灘的聲音。我覺得更害怕了。這裡太僻靜,走很遠才看得到一棟別墅,大部分房子沒有人住,沒有燈光,路上連一部車一個人也沒有。

  我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覺得害怕,我想媽媽,我想悅瑩,我想有人來。可是不會有人來的,我跌跌撞撞朝前走,像走在噩夢裡,這一切都像是噩夢,我不知道怎麼走出去。莫紹謙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我也不知道他到哪兒去了。如果他在,或者會好點,雖然他可怕,但沒有總比我一個人在這裡更可怕的了。

  路面上有細微的石子和沙粒,我的腳被咯的很疼。我只是迫切地想要找到人,可是我更害怕霧氣里會冒出個妖魔,海làng聲令我不寒而慄。我的背心發涼,冷汗直冒,我連走路都不敢大聲,覺得一切漆黑的地方都會跳出個鬼怪來。

  媽媽不會來救我,悅瑩不會在這裡,我想我都快要哭了,只有莫紹謙。但他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我走了很久仍舊沒看到另一盞燈光。我怕得要命,路燈是壞了嗎?是我做錯了路,還是這附近已經沒有路燈了?

  我害怕寄了,我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卻覺得更害怕。突然看到前方有個黑乎乎的影子從霧氣里冒出來。四肢蹄子踩在石子上嗒嗒作響,眼睛竟然發著紅光。我嚇得大叫一聲,掉頭就跑。我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那怪物竟然在追我。我越來越覺得恐懼,一切不好的念頭全冒了出來,我跑地越來越快,終於跑到了路燈下,那怪物嚎叫起來,我才聽出來是狗,原來是一條大狗。我一邊跑一邊回頭,他朝著我直衝過來。路燈下可以看見他尖利的牙齒和身上斑駁陸離的皮毛,這是一條野狗,不,這是一條瘋狗。

  我嚇得要哭了,我大聲的尖叫,可是沒有人理我。我拼命地往前跑,瘋狗一直追在後面,我慌不擇路,根本不知道跑出了多遠。我腳下全是軟綿綿的沙子,我逃到了沙灘上,沙灘上也沒有人。四處都是嶙峋的怪石,被海làng寢室的千奇百怪。我一直哭一直逃,遠處礁石下似乎有人,沒有月亮,海面反she著細碎的星光,我看不清楚那是個人還是塊石頭,我抱著最後的希望朝那方向奔去。我胡亂的叫喊著什麼,也許是在叫救命,也許是在叫媽媽。但沙子裡有石頭,我被重重的絆倒,摔在了地上。

  膝蓋鑽心一樣的疼,我來不及爬起來了,我根本都不敢回頭看,只會尖聲大叫。那個黑影動了,世人原來真的是人。他朝著我直衝過來,一定是聽到我在叫喊。而那條瘋狗終於追上來。我胡亂的抓起沙子朝他擲去,他退了兩步,然後又撲過來。有人擋在了我的面前,我只看到他一腳朝瘋狗踹去,然後又拾起石頭,砸的它嗚嗚亂叫。

  瘋狗夾著尾巴逃走了。我還上氣不接下氣,那人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她的聲音熟悉而焦急:“有沒有咬到你?”

  莫紹謙,竟然是莫紹謙!

  我從來沒有這樣迫切地想要見到他,我從來沒有這樣慶幸是他。我撲到他懷裡,把臉藏在他胸口。他的心跳的又急又快,我的也是,我根本喘不過來氣。但幾乎是馬上,他就把我抱起來了,抱到亮一些的地方。我的膝蓋流血了,他按著我的骨頭:“怎麼樣?這樣疼不疼?”

  我還在哽咽:“不疼。”

  “骨頭應該沒事。”他問,“你怎麼跑出來了?”

  “我害怕。”我哽咽著說,“屋子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害怕。”

  他還在仔細觀察我的傷口:“是摔得還是狗咬得?”

  “是摔得。”

  “它沒有咬到你?”

  “沒有”我吸了吸鼻子。他突然停下了一切動作,然後冷冷地說了句“活該!”

  我的膝蓋還鑽心般的疼,他已經扔下我要走開。我還抓著他的衣袖,他這麼幸災樂禍我都沒覺得,我低聲下氣:“你別生氣了。”

  “誰說我生氣了。”他淡淡地說,把我的手拔開,走到一邊去看海làng。

  我哭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的腳踝也崴了,根本站不穩。我剛跳了一步,就聽見他說:“你要再亂動,等腳腫起來,你就一個人呆在這裡。”

  我只好訕訕的蹲下,重新坐在沙灘上。

  他不再理我,我也只能默默地坐在那裡。

  漆黑的海面上看不到任何東西,細碎的星光偶爾一閃,遠處的島上有燈塔,筆直的光柱朝著悠遠的大洋。海風chuī拂著海làng,一波一波地疊向岸邊,我覺得很冷,冷得發抖。

  莫紹謙好像完全不為之所動,他就站在沙灘上,無數làng花碎在他腳前咫尺。夜風chuī拂著他的衣袖,仿佛黑色的羽翼。因為高,我從來都是仰視他,現在他站著我坐著,我更是仰視。

  “你看什麼?”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不冷不熱,我一直懷疑他後腦勺上也長了眼睛,都沒有回頭,就知道我在看他。

  我含含糊糊地說:“我在看——,你在看什麼——”

  他回過頭來,忽然對我笑了笑,我不是很確定,因為它黑了。他伸手指著燈塔的方向:“很不錯的天然良港,對不對?”

  這就是普通人與資本家的區別,資本家無時無刻不在想賺錢,而我這種人,永遠只能惴惴不安的猜著他的心思。我一點也不懂港口,更看不出什麼事良港。

  “當年我的父親就是看中這裡,希望做一個油輪港。因為在附近沿海的省市,已經有了幾個大型的深水港,所有從印度洋來的國際油輪,將比到寧波更節省航線。”

  我有點聽不懂,但他聲音中有種譏諷:“四十萬——不過是區區四十萬。我父親那樣信任你爸爸,你爸爸卻為了四十萬就出賣了他!”

  我瞠目結舌,我一直不知道原來就是這片大海,原來就是在這裡,我們的上一輩開始了恩怨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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