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沒過一會兒,寢室的座機也響起來,寢室里大家都有手機,座機很少有人打,但現在它驚天動地地響著,我看了看來電顯示,把電話線拔掉了。

  五點半我下樓去打開水,順便買飯,雙休日的校園也顯得比較冷清,打水都不用排隊。我一手提著開水瓶,一手拿著飯盒往回走,遠遠看到寢室樓下站著一個人。

  我想轉身,但那人已經看到我,並且叫住我:“童小姐。”

  我面無表qíng地說:“對不地,我不認識你。”

  莫紹謙的管家對我說:“可愛死了。”

  可愛死了?

  那又怎麼樣,反正我從來不喜歡那條狗。

  “莫先生病了。”

  那又怎麼樣,我沖塌手指fèng里逃出一條命來,是,就算我欠了他的,可是我也已經還清了。

  “他不肯去醫院,能不能麻煩童小姐,親您去看看他?”

  我看著面前的這個人,他衣線挺括,站姿筆直,似乎從來沒有改變過。我跟了莫紹謙三個年頭,連這個人到底姓什麼都不知道,他總是恰到好處地出現,處理種種家務,把所有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莫紹謙用的人一貫就是這樣,總帶著幾分他自己的做派。

  我終於開口:“你不是受過所謂的英式管家訓練?他要病了你們抬他去醫院,再不然把醫生請到家裡去,反正莫紹謙有錢,你怕什麼?”

  管家的神色一點也沒有變,他還是那副彬彬有禮的樣子,連求起人來都說得格外委婉:“童小姐,麻煩您去看看他吧。”

  “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我不想再見他。”我覺得很厭倦,為什麼這些人還硬要把我扯進我極力想要忘卻的過往?莫紹謙哪怕病得要死,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沒有拍手稱快,是因為我知道我父親有負於他,但那已經是上一輩的事qíng,我已經償還了,我不欠他的了:“你回去吧,莫紹謙又不是小孩子,他要真病了你把他弄醫院去就行了,放心,他不會扣你薪水的。”

  “莫先生不知道我來。”管家似乎有點黯然,“是我自作主張,其實家裡人沒人敢提起您。可愛死了,莫先生抱著它在寵物醫院坐了一夜,第二天他對我說,把香秀辭掉吧。並不是因為香秀失職,而是因為他再也不像看到她,因為看到她他會想起可愛。他從來就是這樣,誰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可愛,就像誰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到您,這次要不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我是不會來麻煩您的。”

  我不想再和他繼續這種談話,我說:“我的飯都要冷了,我要上去吃飯了。”

  “童小姐,”管家的臉色似乎帶著某種隱忍,“您申請了助學金和助學貸款。”

  我回過頭看著他。

  “助學金最終是由基金會審核發放,莫先生是其中的董事,至於您申請助學貸款的那家銀行,也許您並不知道他也是股東之一。”

  媽的,我忘了很久的髒話終於又忍不住要蹦出來。莫紹謙的手下從來就和他一樣混蛋,除了威脅利誘,再gān不出來別的。

  我氣急敗壞:“我換家銀行申請,姓莫的不可能隻手遮天。”

  “童小姐,我只是希望您去看看他,您不用做任何事qíng,只有看看他就可以了。”管家似乎無動於衷,“這比您重新申請助學貸款要省事得多。”

  好吧,就算是威脅利誘,我也不得不低頭,因為他說的有道理,如果重新申請助學貸款,能不能批下來是一回事,光你複雜而漫長的手續和審批,都會讓我覺得絕望。

  我和管家回公寓去,踏入大門的瞬間我仍有掉頭逃跑的衝動。我好不容易沖這裡逃掉了,再次回來令我有種再次進入牢籠的錯覺。

  “莫先生在樓上。”管家不卑不亢地引路,“主臥里。”

  主臥的門緊鎖著,管家敲門,裡面寂然無聲,沒有任何動靜。管家又敲了幾下,說:“莫先生,童小姐回來了。”

  我很厭惡他這種說法,所有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猶如不覺,只是屏息聽著室內的動靜。

  沒有任何聲音,我覺得莫紹謙估計是睡著了。

  管家問我:“童小姐,我能不能讓人把門撬開?莫先生從昨天晚上就沒有出來過,他一直在發燒,沒有吃藥也沒有吃任何東西,我怕會出事。”

  問我作什麼?這事根本和我沒有關係,我冷淡地說:“你願意撬就撬。”

  管家去叫了水電工來,一會兒功夫就把門撬開了。

  屋子裡很黑,沒有開燈,所有的窗簾又都拉著,一時什麼都看不到。管家在我後面輕輕推了一把:“進去啊。”

  我被迫往裡面走了兩步,很小心地觀察,提防這是不是個圈套。莫紹謙做得出來,他素來喜怒無常,再說我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他也許覺得折騰我折騰得還不夠。

  我走近了才看清莫紹謙沒有睡覺,他一個人坐在chuáng邊,臉朝著窗子,一動不動地像尊雕像。可是窗簾是拉上的,他坐在那裡gān什麼呢?

  我想這也算jiāo代得過去了吧,反正管家只說見見就可以了。我回頭看,管家在門口朝我打手勢,我只好有點僵硬地走過去:“莫先生。”

  他沒有動。

  第十六章

  我都有點傻了,被管家這一連串咄咄bī人的質問。我想起來自己被檯燈弄傷的那次,他確實穿著睡衣就把我送到了醫院,可我沒留意過他的腳,我更不知道他也受了傷,他也從來沒有說過。

  我討厭他,我恨他,所有他的腳傷了,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他還嫌我吵,我說傷口疼,他硬是給我吃了顆止痛劑。我這才知道那種止痛劑原來是他自己用的——他有藥物依賴,普通止痛藥根本不起作用。

  管家的話我反駁不了,我和莫紹謙的關係式一筆爛帳,我父親欠他的,他欠我的,我欠他的,糾纏不清,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去算。

  我們去了醫院,醫生說是肺炎,qíng況很危急,需要馬上住院治療。

  安頓好病房,管家就趕回家取東西,要我留下了臨時照顧莫紹謙。我擔心回學校遲了,寢室要關樓門,所以坐在病房裡,隔一會兒就忍不住看表。

  “你走吧。”

  低沉暗啞的嗓音響起,我抬起頭,才發現莫紹謙已經醒了。他睡著病chuáng上,又掛著點滴,下巴上有些微泛青的胡碴兒,在病房燈光下猛一看,幾乎瘦的不成樣子,令人覺得有些突兀的陌生。

  我告訴他:“管家說他十點前可以回來。現在十點半了,估計是遇上意外堵車。”

  他沒有理我,只是有說了一遍:“你走吧。”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說實話我更不想看到你。”我說,“你放心,他一回來我就走。”

  莫紹謙一定又在生氣,我知道他生氣的樣子,我發現他手背上又bào起了青筋。他望著天花板不再看我,其實我又不願意呆在這裡,他嫌我礙眼我更不願意見到他。

  “我見過你媽媽,她說過可愛的事,你也別傷心了。到時候再買條小狗養,反正你有的是錢,買什麼樣的狗都沒問題。”我覺得有點滑稽,我竟然開導起莫紹謙來,我最討厭的人,我巴不得永世不再見的人。大約是他這樣子讓我覺得很意外,為條狗傷心到肺炎,還不肯看醫生。他前所未有的軟弱的一面讓我覺得,他也是個普通人,是個會傷心會生病的普通人,而不像從前,他永遠是那副無堅不摧的樣子。

  他沒有理睬我。

  我很知趣地閉上嘴,資本家的qíng緒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他連生病都生得這樣興師動眾,連我這個早就跟他沒關係的人,都要被迫來陪他。

  病房裡很安靜,靜得幾乎可以聽到他腕上手錶走動的聲音,我知道這是自己的幻覺。那塊陀飛輪就像他的人一樣,每個零件都jīng確到了可怕的地步,似乎永遠不會產生誤差。我覺得他會生病簡直是奇蹟,就像名表突然出了故障,連名表都會壞掉嗎?

  “可愛就是可愛。”他終於開口,聲音冷淡得像是沒有任何感qíng,“換條狗就不是可愛了,你永遠都不會懂的。”

  我有什麼不懂?

  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知道什麼叫做失去。我失去父母,失去蕭山,失去我原本應有的生活。那些椎心刺骨的痛苦我全都忍了下來。

  我眼圈都要發紅,這個人,我恨透了這個人。他總是在我要忘卻的時候偏要提起,他總是在我以為逃離的時候還要牽扯。我幾乎是狠狠地說:“有什麼不一樣,不就是條狗!”

  他的聲音,像是毒蛇遊動:“有什麼不一樣,蕭山不就是個人。”

  他提到蕭山,我痛得幾乎要發狂,我不允許,我尤其不允許他提到蕭山。我站起來捏緊了拳頭:“別在我面前提他,你還想怎麼樣?”

  “怎麼,又覺得痛不yù生了?”他的眼睛仍舊望著天花板,唇邊卻有惡毒的微笑,“你那初戀不要你了?嫌棄你了?我猜就是這樣的結果。哪個男人受得了?你跟了我三年呢,還打掉一個孩子……”

  我撲過去掐他,點滴管纏在我身上,我幾乎是用盡力氣想要掐死他,我恨透了這個人,他奪走我的一切,然後竟然還如此地嘲笑我。他只用一隻手就抓住了我的兩隻手,他手背上的針頭早就歪了,點滴管里回著血,可是他只是盯著我的眼睛,帶著仿佛痛意的微笑:“現在輪到你想掐死我了?我一直都想掐死你!有多痛,你終於知道有多痛了?”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卻揪掉了那礙事的針頭,然後一把將我抓住。我的手被他狠狠推在了我的胸口上,他的唇邊仍舊是那種殘忍而痛意的笑:“知道有多難受了吧?你愛的人根本就不愛你的時候,你愛的人根本就厭惡你的時候……有多痛,你終於知道有多痛了?”

  “莫紹謙!”我快被他氣死了。天曉得他不受慕詠飛待見關我什麼事,他愛他老婆愛的發狂關我什麼事,為什麼總拿我出氣?

  “這種時候你倒肯叫我名字呢。”他將我扭得痛極了,我臉上痛楚的表qíng似乎正是他想看到的,他整個人俯瞰般壓視著我,“每次歇斯底里的時候,你倒肯叫我的名字。有時候我真想bī你,把你bī到絕境裡,看看你會不會再叫蕭山,叫他來救你。我真是想把你碾碎了,看看你的心是怎麼長的。哦,你沒心,你的心在蕭山那兒,可惜他不要你了。”

  最後一句話讓我覺得痛不yù生,我終於哭出聲來:“你還要怎麼樣?就算我父親欠你的,他早就死了,我爸爸媽媽都死了。這三年也夠了,你還要怎麼樣?你說過你厭煩我了,你說過對我沒興趣了,你說過不要再見我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