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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另尋出路,在亂葬崗那樣的地方,能琢磨出一條生路,已經是殊為不易,誰還能強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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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晁爬到牆角,拼命往木板里擠,仿佛以為這樣就可以把自己從縫隙之間擠出去。
誰知,天花板上突然啪的摔下一團紅影,一個身穿紅衣、面色鐵青的長髮女人重重摔到了他身上。
這女人烏青的臉、鮮艷的紅衣、漆黑的長髮形成刺目可怖的對比,十指抓住溫晁頭上的繃帶,用力一撕!
這繃帶是剛才溫逐流給溫晁塗完藥後重新纏上的,藥膏、皮膚和繃帶正粘在一起,被火燒傷後的皮膚原本就十分脆弱,被這樣猛力一撕,霎時間把還未剝落的疤痕和格外薄的皮肉一起撕了下來,連嘴唇也被撕掉了,一顆凹凸不平的光頭,瞬間變成了一顆血肉模糊的光頭。
溫晁當場便暈了過去。
聽到他慘叫的剎那,溫逐流立即轉身欲救,一聲尖叫響起,魏無羨腳邊的鬼童已撲了上去。
溫逐流右手一掌拍出,正中鬼童腦門,卻覺手掌劇痛,那鬼童張開兩排利齒咬住了他。
猛甩不脫,溫逐流便無視了它,逕自去救溫晁。
那鬼童卻生生將他掌上一大塊肉咬下吐出,繼續順著手掌蠶食下去。
溫逐流左手抓住鬼童的腦袋,似乎要徒手捏爆這顆冰涼幼小的頭顱,那面容鐵青的女人把血淋淋的繃帶扔到地上,仿佛一隻四腳生物,瞬息之間爬到溫逐流身邊,揮手便是十條血溝。
一大一小兩隻陰邪之物圍著他撕咬糾纏不休,溫逐流顧得了這邊顧不了那邊,竟是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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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無之境內數萬修士,見到溫晁和溫逐流的慘狀,只覺得心裡痛快,但很快他們又意識到,不是他們,感到痛快的是此刻他們共情的魏無羨,而不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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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逐流側首見魏無羨含冷笑旁觀,突然朝他撲去。
魏無羨無所畏懼,正待出手,瓦碎頂塌,一道白色的身影從屋檐上落入驛站的二樓,擋在溫逐流和魏無羨之間。
溫逐流一怔,這時一道紫光流轉的長鞭猛地襲來,絞上他脖子,呼呼地在他頸上纏繞了足足三道,猛地一提。
溫逐流高大沉重的身軀被這條電光長鞭吊了起來,懸在空中,當場便傳出「喀喀」的頸骨斷裂之聲。
與此同時,魏無羨瞳孔一縮,拔出腰間一隻笛子,旋身站起,原本在撕咬溫逐流的鬼童與青面女迅速退至他身側,警惕地望著兩名陌生的來人。
他們身後,溫逐流還沒有立即死去,臉色爆紅,渾身抽搐,兀自掙扎不止,雙目圓睜,眼珠幾乎爆出眼眶。
鬼童沖藍忘機和江澄齜牙不止,敵意盡顯,魏無羨微微揚手,讓它收回獠牙,目光在藍忘機和江澄之間來回掃動。
三個人,竟沒有一個人先開口。
魏無羨沒想過,這麼快,他就會遇到江澄和藍忘機。
二人從屋頂落下來,顯然在屋頂呆了不短的時間,魏無羨根本不確定他們到底看到了多少,還是……全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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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此刻心底複雜的情緒,清晰的傳遞給虛無之境的所有人。
「魏兄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舊友。」聶懷桑想起如今的魏無羨,不禁唏噓。
——
半晌,江澄一揚手臂,扔了一樣東西過去。
魏無羨想也不想,舉手一接,江澄道:「你的劍!」
魏無羨的手慢慢落下。
他低頭看了看隨便,頓了一頓,才道:「……謝謝。」
蓮花塢出事前,他還想著,若是他的劍能封劍,不被別人使用就好了。
而今,劍拿了回來,他卻再也用不了。
心中的痛意傳遍全身,他恨不能將手裡的劍扔出去,這樣就不用一直提醒他,他已經沒有了金丹,再也使不出令人驚艷的劍法。
但是不可以……
會被發現的!
——
江澄瞳孔一縮,捂住臉,又哭又笑,「魏無羨……」你這個!!!
藍忘機的臉上從來沒有什麼表情,但感應到魏無羨此刻的痛苦折磨,眼眶也濕潤了。
魏嬰的劍法極其精湛,他是親身體驗過的。
——
又是半晌無言,忽然,江澄走上前來,拍了他一掌,道:「臭小子!這三個月,你跑哪裡去了!」
這雖是一句責罵,語氣里卻儘是狂喜。
藍忘機雖沒有上前,但目光始終鎖定在魏無羨身上。
魏無羨被江澄這一下拍得整個人一愣,片刻之後,也一掌拍了回去,道:「哈哈,一言難盡,一言難盡!」
方才他身上的那股陰冷之氣被這兩掌沖淡了不少。
江澄喜中有怒,用力抱了他一下,又猛地推開,咆哮道:「不是說好了在山腳那個破鎮子會合嗎?我等了五六天,連你的鬼影也沒見著!你要死也不死在我跟前!這三個月我忙得頭都大了!」
魏無羨一掀衣擺,又在桌邊坐了下來,擺手道:「都說了一言難盡啊。一群溫狗當時也在挖地三尺地找我,在那兒守著把我抓了個正著,扔一個鬼地方去折騰了。」
他一邊說著,那青面女一邊手腳並用地朝他爬去。
方才她撕咬纏鬥時滿臉猙獰,可伏到魏無羨身邊之後,那張青色的面孔貼在魏無羨的大腿上,竟恍若一個千嬌百媚的寵姬,正在乖巧地討主人的歡心,嘴裡還發出咯咯咭咭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