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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聯璧合,佳偶百年。

  八個字金光閃閃,閃得她眼都花了。小仙退了出去,她一個人呆在那裡看著這喜洋洋的喜柬。她根本不知道,原來傷口就是傷口,即使結了疤,一旦揭開,還是血淋淋連著ròu。

  她明知道坐在這裡無法辦公了,只說回家去,自己開了車子走了,卻將車開到了永平南路的那幢大廈下,沒有下車,往上一望,只見窗子開著,窗簾翻飛在外,在樓下都清晰可見。她知道,自從那天以後,窗子就一直沒有關過了——因為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踏入那房子一步,言少梓更不會來了。

  現在在大廈底下,心裡想上去的衝動越來越qiáng烈。好吧,上去吧,最後一次,看最後一眼……

  她遊說著自己,不知怎的,雙腳已踏入大廈,人已在那間仿古電梯裡了。鐵柵的花紋仍然一格一格,將yīn影投再她的身上、臉上。她在想,這個qíng景,倒讓人想起了張愛玲的小說。她的文總是一種華麗而無聊的調子,自己正像她筆下的人一樣,絕望地在繭子裡掙扎著——越掙越緊,最後終於不能彈動了……

  她找出了鑰匙,輕輕地開了鎖,像是怕驚動了什麼一樣。其實也明白,不過是怕驚醒了自己——屋子裡空dàngdàng的,一絲住人的痕跡也沒有。

  她在玄關換了鞋子,想過去一樣,將皮鞋放入鞋櫃。出人意料,鞋櫃裡還有一雙言少梓的鞋子,想來是他舊日裡換在這裡的,兩雙鞋子並頭排在了一起,就像許久以前一樣,每次都是他先到,而她會稍後一點由公司過來,每次放鞋的時候,她都會將自己的鞋子與他的鞋並頭排在了一起,像一對親親熱熱的鳥兒。

  她緩步走到客廳去,魚池裡的魚已經全部餓死了,一條一條漂在水面上,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惡臭,池裡的水也綠得發粘。她怔怔地想著這屋子當日的生氣和熱鬧,公事太緊張,只有這裡他們才是完全放鬆的……偶爾他帶一點稚氣,會在她進門的時候突然從背後抱住她,就那樣吻她……

  主臥室一進門就是一扇紗屏,這扇紗屏還是她買的,看著喜歡就叫家具店送來了,收貨時言少梓也在,家具店的送貨員一口一個“太太”地叫她,叫得她臉紅,送送貨員還對言少梓說:“先生,你太太真有眼光,家裡布置得這麼漂亮……”

  她脈脈地繞過那張華麗的大chuáng,chuáng上扔著一件言少梓的西服外套,大約是那天他匆忙去追洛衣,忘在l額這裡的。現在放在空dàngdàng的chuáng上,點綴出一種錯覺,仿佛他還在這屋子裡一樣。她在chuáng上坐了下來,拿起了那件衣服,細心地理平每一個褶皺。

  他們也拌過嘴,多數是為公事吵。他生氣時總是不理她,一個人關在浴室里不出來,仿佛小孩子。有一次氣得厲害了,說的話很傷人,把他也惹得生氣了,兩個人冷戰了幾天。有天下班後他說有應酬,叫她陪他去,她於是上了他的車,他卻將車開到這裡來了,結果當然是和好如初……

  結束了,早就結束了,甜的、酸的、哭的……只剩了這空dàngdàng的屋子,哀悼著逝去的一切……

  她將那件外套平平整整地鋪在了chuáng上,而後站起來,她記得浴室里有自己最喜歡的一瓶香水,她不想帶走它,塔是屬於這裡的。可是這裡再也不屬於自己了,她只想把它倒掉,離開熟悉的味道,離開熟悉的這裡,永遠……離開……

  推開浴室門的一剎那,她卻徹徹底底地傻掉了。

  浴室里的言少梓也愣住了,他的手心裡還握著那個瓶子,那是她的香水、她的味道……已經走出了他的生命的她……

  她呆呆地站在那裡,呆呆地看著他,竟有一種想撲入他懷中痛哭的yù望,他也怔怔地看著她,稜角分明的水晶香水瓶深深地陷入了他的掌中,割裂著他的血ròu,割裂他的一切痛楚,這種痛楚提醒了他,使他知道她不是幻象,是確確實實地站在他的面前。

  可是他不能伸出手去擁她入懷,咫尺的天涯……

  他聽到了自己冷淡的聲音,他奇怪自己竟可以這樣鎮定:“你來做什麼?”

  她別過臉去,不想看那曾經刻骨銘心的臉孔,更怕自己的眼淚會奪眶而出:“我來拿一件東西。”

  他說:“這裡什麼都沒有,你走。”

  洛美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她立刻轉身不顧而去,她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腳步竟像刀一樣,一步就是一刀,生生地一刀一刀地剖開她的五臟六腑,而這痛楚使她走得更急,似乎怕刀下的太慢一樣,怕自己有絲毫喘息招架的餘地。

  他幾步追上了她,叫出了一聲:“洛美!”這一聲完全是從靈魂最深處爆發出的吶喊,令她頭暈目眩,任由淚水模糊視線。他從後面抱住了她,她的頸中立刻濕濕涼涼了一片——她以為男人是不會流淚的,她以為自己是再也不會為了這個男人流淚的,可是現在她站在那裡,一任淚水狂奔,一任他的眼淚打濕她的背心。

  他的聲音嗚咽著,又叫了一聲:“洛美!”他的手圈過她的腰,握著她的手,一滴一滴地沁出的暖暖的液體濡濕她的手,那個香水瓶割傷了他的手,那些血流入了她的手……

  “不要走。”他狂亂地低語,“我求你,不要走。”

  洛美就像尊石像一樣,一徑流淚卻紋絲不動。他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我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我求你,不要走。”

  血順著她的手,又滴在了她的白裙上,綻開一朵一朵的雪花。她幾乎是在用她的整個生命在哭泣,她似乎是想在這一刻流盡一生的眼淚,但她仍然沒有動一動。她冰涼的臉貼在她的後頸中,一道一道的冰涼直滑入她的心底。

  她哭著想掙開他的手,但他死死不肯,最後,他一下子將她扯入懷中,狂亂地吻她。洛美帶著一種絕望的悲痛來回應他,他手上的傷口一直淌著血,那血撫過他的頭髮、撫過她的臉、撫過她的唇。她哭叫道:“你為什麼要來?你為什麼要來?”

  他反問:“那你為什麼要來?你為什麼要來?”

  她搖著頭,流著淚說:“不“,他緊緊地抓住她?:”我們走。一起走,再也不回來。“

  她拼命搖頭。他抓著她:“和我一起走!我們出國去,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和你在一起!”

  她只是流淚搖頭:“不可能的。”

  他何嘗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心底猶如有一團火,烤的他口gān舌燥,他的眼底冒著火,他的整個人都是一團火:“我們可以走到世界的盡頭去,總有一個地方可以容下我們。”

  她的聲音哽咽著,斷續著:“你不明白……我現在……根本不是過去的我。容海正早就把我變成另外一個樣子……現在……我根本沒有勇氣,我根本已經太嬌氣,已經經不起風雨了。”

  他更像一團火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他說:“我早就知道你會愛上他的。”

  她拼命搖著頭,含著淚喊:“我怎麼會愛他?我愛你,我一直都在愛你,他再好也不是你!”

  他吸了一口氣,軟軟地將她攬入懷中:“我知道,我知道。我混帳,我胡說八道。”他吻著她的發,吻著她的耳,“洛美,跟我走吧。”

  “我忘不了洛衣。”她眼淚滾滾地落下來。提到洛衣,他的身體終於一僵,那是不可逾越的天塹,斬斷了一切生機。而她緩緩地將自己從他懷中抽離:“我不能忘了洛衣,忘了爸爸,是你殺了他們。”

  他怔怔的,說:“我沒有,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有。”

  她說:“你改變不了任何事實。”她的聲音漸漸空dòng,“我們緣分盡了。”

  他慢慢地放開了手,聲音裡帶著淒涼:“他對你太好了,你變了。”

  洛美無力地扶住牆:“他對我是太好了,可是他不是你,永遠都不是你。”

  他的眼睛裡仍有淚光,隱忍著痛楚,他們就那樣四目相對,再不可以相見,她幾乎要用盡一生的力氣去掙脫,而他終於放過了她:“你走吧。”

  命運是最奇怪的東西,她盡了那樣多的努力,卻永遠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茫然開著車在街上兜圈子,那樣繁華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流與車流,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可是她沒有歸處,仿佛綠色的浮萍,只是隨波逐流。

  她在很晚才到家,司機上來替她泊車,被她嚇了一跳:“太太,你臉色真差,是不是不舒服?”

  她疲憊地搖了搖頭,走進屋子裡去,客廳里空dàngdàng的。容海正今天晚上有應酬,她原本也該去參加幾個朋友的聚會,可是從那屋子出來,她就像個沙子一樣在路上兜著圈子,最後才將車子開了回來,在這一路上,她神qíng恍惚,沒有出任何意外真是一個奇蹟。她拾階上樓,進了睡房後,她靠在房門上積蓄了一點兒jīng神,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幾乎在同時,她聽到了另一聲嘆息,正在她驚駭莫名的時候,燈亮了,容海正的身形出現在她的事業中。

  他說:"你終於回來了。”他還要說什麼,但仔細打量她後,他忍住了,只是問:“你的大衣呢?”

  “大衣?”她怔怔的,大約忘在公司了,或者忘在那房子裡了,她不記得了,她早就被凍麻木了。

  他轉過臉去,仿佛是在隱忍什麼,過了片刻之後,他重新回過頭來,已經如往日般平靜:“我想你一定累了,你先睡吧,我有事要出去。”

  然後他就離開了。

  到第二天早上,她才又見到他,他的jīng神不是太好,但是他衣著整齊,一點也沒有夜不歸宿後的痕跡。見到了她,也只是讓她吃掉豐盛的早餐,在她吃完後,他才斥退了嚇人,淡淡地對她說:“洛美,我有話要對你說。”

  綠茶的芬芳熱氣正從她面前裊裊升騰,縈迴不散。她抬起眼睛,有點迷茫。隔著茶的熱氣,她竟有些看不清他了,或許,因為他距她太遠了,這張西餐桌太長了。

  他的聲音是不高不低,清晰入耳:“嚴少入獄服刑去了,我和王靜茹談過了,已經達成了協議,洛美,你明白嗎?”

  她有些迷惘的望著他,他想說什麼?

  他嘆了一口氣,說:“我實在是寵壞了你……那麼言少梓就是我們唯一的阻力和敵人了。洛美,在我的計劃中,她原本是要身敗名裂的,但是現在……”他的目光凝視著她,“你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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