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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駕!!」

  僅一瞬間,一塵不染的金殿上,滾落一顆仍未瞑目的頭顱。

  李安園攥著刀子的手,甚至沒能碰到魏帝的衣角。

  皇帝的身邊,暗衛無數,武功高深者多之又多。

  他這拙劣的刺殺,除了讓魏帝虛驚一場外,毫無用處。

  他的眼睛,仍直勾勾地盯著魏帝的靴子。

  沒人知道他死前想過什麼。

  興許眼前會忽閃而過生前的一切。

  想起那年宮中,少年拉著他的手,仰起頭來,輕聲問道:「為何那些太監有兒子?」

  宮中大太監都會收養義子,常有那些沒落的官府公子,拜在太監門下做義子。

  李安園牽著他,笑了笑,同那少年解釋:「奴才們都沒有根兒,一輩子有不了兒子,乾脆就在宮裡收個乾兒子。世子為何問這些?」

  李安園看到謝淮朝他抬起頭,不知想到了什麼,小孩眼睛亮亮的,脆生生地喊道:「乾爹。」

  李安園從未想到過有一天這兩個字會從謝淮的口中說出來,他驚愕難當,又是愧疚無顏,又是惱怒無比地對謝淮道:「爹這個字,你這輩子只能喊老侯爺一個人!」

  年幼的謝淮什麼都不懂,他只知道,興許李安園是不喜歡自己這樣叫他,於是只垂下頭,低低地看著自己的腳尖,輕輕道:「淮兒知道了。」

  他明白,謝淮不過是想要個親人,侯夫人待他嚴格冷漠,皇帝待他虛偽算計,只有李安園是為了報恩,盡心盡力地對謝淮好,所以謝淮才會誤把他當成自己的親人。

  李安園何嘗不是惶恐愧疚的,他不過是個太監,他就是一個奴,一個斷了根的奴才。何德何能擔得起世子爺的真情實意,他怎麼擔得起那一聲乾爹。

  更何況,他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償還當年的恩情罷了。

  他爬到如今的位置,實在太不乾淨,手和心都是髒的,他怎麼配玷污了世子的名聲。

  李安園長得矮,當年他費盡心思讓皇上把謝淮交給他伺候時,謝淮也只到他腰際高,那么小的小孩,眼睛總是清澈見底。

  他總是能從這雙清透的眼,想到當年老侯爺的眼睛。那時他還是個小太監,意外打碎了皇上最摯愛的茶盞,老侯爺替他說情,不僅從自家傾囊相贈給皇上一隻更貴重的茶盞,還保下了他的性命。對於老侯爺那樣的人來說,這不過是件再微不足道的事情,可對於他們這些宮中的奴才來說,那便是天大的恩情。

  他曾是真心把恩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小恩人養大,也常常在心中喚他小恩人。

  可是謝淮卻從未把他當成過奴才,謝淮佩服他的頭腦,敬重他的恩情,把他當成真正的男人尊重。

  謝淮是李安園這輩子唯一叫他發現活著可以不止為自己而活,也可以為別人而活的人。

  他不允許謝淮再喊他乾爹,只勉強讓他稱自己為師父。

  可是——在他心裡,他真想再聽聽謝淮那麼喚他!他真想在謝淮帶楚清姿站在自己面前時,他能有勇氣,不作為一個閹人,而作為一個男人,替老侯爺向他們賀喜!

  這樣興許那日楚清姿問他,公公可是把世子當成親人時,他便能大大方方地吐出一句,是!他就是把世子當成自己最親最親的人!

  李安園明白,自謝淮喚他乾爹的那一天起,他就把自個真真正正地牽扯進了謝淮的人生,他不再只把謝淮當成恩人的孩子,不再覺得報恩是件漫長艱難的苦差事。

  像他這樣聰明狡猾的人,本可以明哲保身一輩子,可是他就算活一輩子,也再不會有第二個人,這樣真情意切地......把他當成親人。

  就算死,他也絕對會把楚清姿送出宮去。

  可是,他再怎麼心機叵測,再怎麼權衡利弊,最終還是倒在了這金殿前。

  他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黃泉之下,不知老侯爺還願不願意見他,他想同侯爺說說——世子和他一樣心志赤忱,長成了很好的孩子,很孝順,很正直,還娶了最心愛的女人。

  如此,該是能慰藉老侯爺了罷。

  *

  楚清姿跟著慶恩慶福一路出宮,好在宮裡沒什麼人注意到他們,都在忙自己的事。

  就在他們即將出了宮門時,卻見那宮門外侯著的人,身形修長,手中捏著把摺扇。

  楚清姿微微抬眼,便和那人對上目光。

  她清楚的在雨聲中聽到,那人的唇瓣微張,揚聲道:「來人,拿下永安侯世子夫人。」

  楚清姿忽地笑了。

  從方才起便毫無表情的臉,帶著一絲淒楚,輕輕地笑了笑,平靜道:「顧絮時,你可滿意了?」

  顧絮時合上摺扇,撐著把青色紙傘,緩緩朝她走來,低聲道:「滿意,你過得不好,我當然滿意。」

  楚清姿冷然地看著他,道:「是你做的嗎?」

  「什麼?」

  楚清姿狠狠扯住他的領子,淚水止不住的流下,眼眶通紅:「我問你有沒有下手!」

  顧絮時抬手制住旁邊想將楚清姿拉走的侍衛,眉頭微蹙道:「我在江南剛回來,你說呢?」

  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麼下意識地想跟楚清姿解釋。他不過剛回來進宮面聖,就見那金殿上大灘飛濺的血跡,還有驚慌未定的魏帝。

  魏帝甫一看見他,就像想起什麼似的,叫他帶兵去守宮門,務必捉拿楚清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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