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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村先生」

  身軀殘破、搖搖欲墜的紙鶴艱澀費力地吐露字句:

  「青澀懵懂初次愛戀,一生僅此一次」

  「如此重要的存在,足以使潦倒乞丐一躍坐擁富可敵國財富的東西,怎麼可以忘記」

  「請好好保管它」

  「……」

  斂卻眸中橫生波瀾的幸村精市潦草披上貫穿整個夢境和「曾經」的雪青色外套,他一面消化猶如潮水般鋪天蓋地的信息量與記憶,一面打量書桌旁邊、灑滿燈光的畫作。

  淺川夏

  淺川同學

  淺川

  小夏

  ……

  屬於淺川夏的各類稱呼來回輾轉於幸村精市的唇齒間,他一步、一步……踩著夜半淋漓的雨聲靠近畫架。

  他靜靜地、靜靜地佇立於畫架身旁,反反覆覆描摹、鐫刻淺川夏的容貌,胸腔里劇烈跳動的心臟仿佛與窗外不知何時轉急的雨聲融為一體,稀里嘩啦、噼里啪啦將幸村精市的理智震得七零八落、殘破不堪。

  「小夏。」

  低沉到近乎沙啞的聲音壓過凌晨驟來的淅淅瀝瀝,幸村精市沒能像入睡前那樣,從容地握起畫筆,描繪自己眼中的淺川夏。

  現在的他想做的、能做的只有——伴隨接連不斷的雨聲,跟隨自己呼吸起伏而變換的光影,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在腦海、在內心、在翻湧情緒無可抑制的雙眼和無法平靜自控、顯露真實表情的臉上,如入困境般,就著此情此景回想從前。

  以一種刨根問底的執著,挖掘自己和淺川夏相識相知到相愛相許的始末經歷。

  「幸村同學,我喜歡你。」

  「我已經被拒絕十六次啦,你什麼時候才會收下我的告白信呢?」

  「愛你的人很想你。」

  「男朋友,你喜歡向日葵嗎?」

  「我最近好喜歡汪曾祺先生的散文集,可惜我沒時間,幸村同學幫我做筆記、讓我偷偷懶好嗎?拜託啦!」

  「西村老師是壞蛋,化學試卷太多了,我周末沒辦法去東京和你一起度過了。」

  「幸村同學,神明大人托我轉達:祂從未收回對你的寵愛」

  ……

  耳畔迴蕩的字字句句像一柄鈍刃的匕首,用力劃出一道道深可見骨的痕跡,幸村精市感受著蔓延生長的痛楚,手指顫慄地屈起伸直。

  他維持這個動作很久、很久,久到關節的疲乏沒辦法忽略才小心又慎重地摸了摸畫紙空白的邊緣。

  「小夏。」他如是喊到。

  淋濕整個夜晚、宛若無休無止的驟雨一如它來時匆匆的腳步,在幸村精市摩挲指腹觸感時,毫不留情地冷漠撤離。

  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來過、又或者是幫助某些想哭無法哭、想哭不能哭的人掉眼淚,它扔下一個濕漉漉的爛攤子,放任屋檐、樹梢的水液,恣意滴滴答答。

  雨停了。

  *

  滴答、滴答……

  滿世界作響的清脆調子隱去幸村精市長舒地一聲嘆息,從窗戶滲透的熹微暈開片小小的光痕,照亮書桌上攤展的、寫有「淺川夏」的筆記本。

  真是……

  幸村精市轉身執起筆記本旁邊的簽字筆,他沒有按亮手邊的臥室主燈的開關,乘著小夜燈分散的顏色,書寫滿身揮之不去的情愫。

  「做了一個和……」

  寫到這裡時,筆尖觸碰紙張的沙沙戛然而止,幸村精市忽然覺得怎麼稱呼淺川夏都不太合適,淺川同學不夠親近,目前的自己……似乎沒有稱呼她「小夏」的資格。

  再三猶豫之後,紙面出現這樣一行小字:

  「做了一個和她有關的夢」

  少年瑰麗的瞳仁沾染天際越來越有分量的晨光,他拾撿起昨天回想起的記憶,一字一句地寫下:

  「想送她粉色珠粒的手鍊」

  近期發生的一切、昨夜回想起的重要曾經、裹挾全身的複雜意味…似乎都因為這兩句斟酌又斟酌的文字,淋漓盡致地揮灑出來。

  而壓抑、脫離的理智和素日裡慣有溫和笑容,伴隨撂下的簽字筆與悠悠增添盈潤溫度的八月清晨的陽光一齊覆蓋、籠罩幸村精市的身軀。

  天亮了。

  「差的顏料有:群青、墨綠、黑……」

  換好適合出門衣服、洗漱完畢的幸村精市邊像從前晨練的模樣放輕腳步下樓,邊確認差缺的水粉顏料。

  「粉色的珠粒手鍊。」

  *

  接受整晚雨水洗禮的世界漂浮久違的清新味道,幸村精市踩過濕漉漉的地面,就著深淺不一的水窪窺探碧空如洗的天色。

  照理來說,回想起過往發生的一切,彌補了記憶空白部分和找到失去的「重要存在」的自己應該十分愉快,但——

  踏出住宅區、走入熙熙攘攘商店街的幸村精市生泛起哪怕天空澄澈得像淺川夏對他微笑、盈盈看來的眼睛,也無法剝離、分涌碰撞的各類情感:

  「她隱瞞了多少事」

  「獨自承擔了多少」

  ……

  周遭的喧囂熱鬧沒能如同平常那樣拽著幸村精市融入人間煙火,他看著由綠轉紅的交通信號燈,聽著耳畔上班族們早早開始交流工作、疲倦聲音。

  這些時常打動他的種種,在今天不論加注多少籌碼也沒能淌浸心底半分。

  ——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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