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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半個小時過去,她才徹底冷靜下來,放過了咬得慘不忍睹的手指甲。

  艾絲黛拉轉頭望向車廂的窗戶。

  窗玻璃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模模糊糊地透出外面的景象。隨著曙光越來越明顯,人們的狂歡正在變成一場前所未有的暴動,如同河流的旋渦把河底的渣滓推向了岸邊:一個人影飛快地閃過雪橇,速度快得像一隻逃竄的耗子,他吹了聲口哨,訓練有素地把不屬於他的錢包拋向對面的同夥,後面傳來憤怒的叫罵聲;雪橇繼續前行,兩個人正在用棍棒敲打商鋪的玻璃,一邊敲,一邊大喊「光明萬歲」;一個紳士在推搡中昏倒在地,卻沒人拿出嗅鹽,而是一窩蜂衝過去扒拉他身上值錢的東西。

  最後,她在走馬燈似的窗玻璃上看見了自己的臉。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她的面色呈現出一種濃妝艷抹似的紅潤,嘴唇也變得比之前更加紅艷。

  她若有所思地脫下手套,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窗玻璃上自己冰冷潮濕的紅唇。

  很明顯,如果他們繼續這樣糾纏下去,他不僅不會墮落,神殿的名譽也不會像她想像的那樣墜入低谷,反倒是她會越陷越深。

  人是無法違逆神的,也無法藐視神的威嚴,更無法反抗神的命令。今天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在提醒她,她以前想的辦法估計行不通了……但是,她可以換一種。

  她不是個陳腐古板的人。

  第一種辦法不行,那就第二種。

  她好像知道……怎麼扳回一城了。

  艾絲黛拉回到了主祭壇的房間。

  她剛要走到摺疊屏風的後面換衣服,忽然在黑暗中看見了一個高大修長的人影。

  只有那個人才能進她的房間。

  ——不能讓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這個想法剛從她的腦海中閃過,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抓住他的衣領,仰頭吻了上去。

  房間昏暗,她吻到了他的下顎角,線條冷峻而凌厲,堅硬,利落。

  「你今天讓我很生氣,」她用兩隻手臂摟住他的脖頸,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要懲罰你。」

  黑暗對他來說,相當於虛無。他能清楚地看見她的一切。她的白膚黑髮,洋娃娃一樣長長的睫毛,紅艷的嘴唇。她的指甲被咬得殘缺不全。在他的記憶中,她已經很久沒這樣惱怒又焦急地咬指甲了。

  他扣住她的手指,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殘缺不全的指甲立刻恢復了完整。

  世間萬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隨己意統治一切,控制一切,小到造物手指甲的生長,大到黑夜白晝的長短。

  但她還是那句話——真的嗎?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嗎?

  她掙脫他的手,走到書桌旁邊,劃燃火柴,點燃了燈罩里的燈芯。蓋上燈罩後,黃銅似的燈光頓時充盈了整個房間。她轉過頭,對他勾勾手指,指了指書桌後面的椅子。

  他頓了一下,走過去,坐在了椅子上。

  「你答應我,從現在開始,你不能窺探我在想什麼。」

  他看著她:「我不會窺探你的想法。」

  「我要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

  懲罰降臨了。他沒想到她口中的懲罰是這個。溫暖和濕潤。黑暗和鮮紅。她漆黑的秀髮流淌著黃色的燈光,流淌在他的膝蓋上,偶爾露出她蒼白的面頰。他不知道該不該看她。該看向哪裡。哪裡都是他的眼睛。難怪她一再要求他不能窺探她的想法,他的確有些好奇她現在在想什麼。

  他的頭微微仰起,目光第一次游離不定起來。一隻蛾子被燈罩里的燭焰吸引過來,又被桌椅的吱呀輕響,嚇得飛到了窗框上。

  人的欲望總能創造許多新事物。

  就像蝴蝶。

  他創造蝴蝶時,從未想過有一天,它的美麗會招致死亡,會被人想方設法地留在玻璃盤子上,以商品、藏品、珍品的身份展示出售。

  就像他創造人時,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如此愛一個女人,甚至願意為她違背創造萬物的初衷,開始想把她留在自己的玻璃盤子上,永遠。

  只是,她不是柔弱、沒有思想的蝴蝶。他對她也缺少殘忍,不願看她了無生氣地躺在透明的牢籠里。但只要有一絲生機,她就會化蛹,破繭,然後逃脫他的掌管。

  他不自覺把手指插進她濃密潮濕的黑髮里。與此同時,窗框上的蛾子爬到了最頂端,沐浴到了最新的一縷晨光。

  天光大亮。

  他往後一靠,單手撐著額頭。一切都沉入了靜寂。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她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正在尋找拖鞋。浴室里傳來水聲。很快,她又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個洗好的梨子,坐在他的面前,對他笑了一下,一口咬下了汁水淋漓的果肉。

  她還有心情吃東西。

  他看著她面色甜美地吞果汁,腦中一閃而過幾年前她吃草莓的情景,那是阿摩司的記憶。幾年過去,她吃水果的樣子一點也沒變。剛才,他在她的眼裡,估計也是一個水果。

  他的喉結不禁滾動了兩下,心跳漸漸變得紊亂而又震耳欲聾。那是另外兩個意志的嫉妒。

  許久,他才低啞出聲:「這就是你的懲罰?」

  「不然你以為這是什麼?」她低下頭,優雅地吐出果核,扔進了熄滅的壁爐里,「對你的獎勵?獎勵你破壞了我的計劃?我只是有點兒喜歡你,並沒有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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