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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並沒有就此忘掉野心,反而愈發積極地插手至高神殿的事務。

  阿摩司被神吸收了,在神的體內,而神並無要攬下阿摩司事務的打算,艾絲黛拉就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了。

  她知道阿摩司和洛伊爾並沒有消失,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每當她目不轉睛地批閱公文時,神都會在旁邊注視著她。

  她能感到他的視線里三種不同的意志,在搶奪注視她的權力。

  當阿摩司占據上風時,他會走過來,輕輕地按揉她的肩頸。

  他的動作無微不至,就像是在侍弄一朵珍稀的蘭花。發覺她口渴或飢餓時,他會立刻命人送上食物,在旁邊舉止優雅地服侍她吃完——儘管負責送餐的教士的表情,就已經讓她有幾分飽了。

  阿摩司很珍惜和她獨處的時間。

  他沒有直接告訴她,他就是阿摩司。她能感到,他們三個意志之間有一種微妙的平衡,要是他說出口,另外兩個意志會毫不猶豫地將他壓制下去。

  他只是沉默地、仔細地、溫柔地照顧她,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與她相處的最後時光。他在爭分奪秒地感受她的存在。

  老實說,她並不討厭阿摩司。

  從某種程度上講,他們都是那位神的玩物。

  他雖然是神的一部分,卻仍然是一個獨立的人,一個完整而自由的生命體。他卻從出生起,就無法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上萬雙期許的眼睛把他推到了至高神使的位置,他幾乎是被迫成為一個清心寡欲的教士。

  他有野心,有抱負,有殘忍的征服欲,有身為男性的本能,但因為至高神使之首的身份,這些特質通通只能壓抑下去,不能表露出分毫。

  儘管他的地位高於帝國的法律,站在了金字塔的最頂端,卻連一天自己都沒有做過。

  難怪他是如此了解她,對她性格中的弱點如數家珍,思考如何取悅她,如何得到她,可能是他的頭腦唯一能隨心所欲想像的事情,也是他唯一能自由去做的事情。

  難怪她毫不留情地捅了他一刀後,他總是溫和、理智、冷靜的教士面孔就變了,變得陰冷、古怪、刻薄,說話也不再遵循禮教觀念,嘲諷意味十足。

  難怪他幾近歇斯底里地愛著她,不惜背叛從小信奉到大的信仰,甚至分裂出了洛伊爾——假如他不愛她,根本不會有人發現他消失了——包括與他最親密的、形影不離的助手。

  她既是他唯一能自由去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證明他存在過的人。

  那天,她竭盡全力都沒能同情阿摩司。

  可是今天,她卻像短暫地擁有了同情的能力般,感同身受地明白了他心中的苦楚。

  他身為神的一部分,都沒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足以被銘記的痕跡——神侵占了他的身體,他就消失了,從此只能作為神的意志之一而存在。

  這一幕給她敲響了警鐘。

  不管怎樣,都不能依靠神的偏愛而活。

  神的確很強大。

  但依靠他的偏愛,總有一天,她會像阿摩司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連最親近的人都不知道他已經不存在了。

  她以前只想贏下人生這盤棋,並不在乎棋子的想法。

  但現在,她想活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那些人對她而言,也不再是木偶般的棋子。

  這種感覺很奇妙。

  她以前做事從來沒有考慮過意義,眼中只有輸贏。她不在乎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也沒有想過去關心別人。

  可現在遊戲失去了規則,輸贏也不復存在,她被迫思考,怎樣才算真正的活著。

  或許她應該感謝神。因為他,她第一次感到體內的生命力,在朝氣蓬勃地生長,前所未有地熊熊燃燒著。

  她從未如此渴望過活著。

  「陛下,」阿摩司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他站在她的身後,俯身下來,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手背上的靜脈紋,「你不要緊張,我沒有消失。我就在你的身邊,永遠都會在你的身邊。」

  她這才發現,紙張已經被筆尖的墨跡浸透了,鮮艷的紅墨水暈染開來。她發呆太久了。

  「他沒辦法讓我消失,也沒辦法讓你摯愛的洛伊爾消失。」他低聲說道,說到「洛伊爾」時,語氣中透出一絲熟悉的嫉妒,「原本我們都可以輕而易舉地讓洛伊爾消失,但因為你,洛伊爾吞噬了太多的力量,擁有了神一般強韌的靈魂。」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側頭吻了一下她的臉頰,繼續說道:「現在,我們誰也無法殺死誰。你不要把我們當成神。我們是一體三魂的怪物。馴服怪物不是你最擅長的事情嗎?你馴服了洛伊爾,沒道理不能再馴服一個怪物。這麼想,你還緊張嗎?」

  很明顯,阿摩司聽見了她的心聲。他在安慰她,冒著被另外兩個意志壓制的風險。

  奇怪的是,另外兩個意志都罕見地沉默著,讓他以溫柔的口吻說完了這番安慰的話語。

  她在緊張嗎?

  「緊張」,很明顯是個被美化的說法。

  她在恐懼。

  她不會像小丑一樣,強撐著裝作無事發生。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害怕極了,害怕在失去規則的遊戲中被抹殺。但她也知道,心中的情緒不全是害怕,還有對神權的渴望,被恐懼煽動起的一絲火花般的歡愉與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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