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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她的頭腦並沒有被這種狂喜感染,只覺得反感、厭惡和恐懼。
假如她是一個虔誠的信徒,絕對會因為神的降臨而感到受寵若驚,甚至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的一切。
但她不是,她只想在他強勢的、可怕的、壓倒性的威壓之下保持清醒。
她或許是他創造出來的。
就像《頌光經》里記載的那樣,他無意間創造出了人類,賜予他們智慧、力量、命運、時間、秩序。
或許,一切都是他創造出來的。
她把整個世界當成一場遊戲,他就是創造遊戲、制定遊戲規則的人。
她把所有人都當成棋子,他就是創造棋子與棋盤的人。
這種感覺令她不適極了,仿佛渾身上下都裹滿了血一樣黏稠的繭——無論如何,他都壓制著她,占據著比她更高的位置。
「你逾矩了。」她努力壓抑著不適,平靜地指出,「這是我和神殿的遊戲。你不該加入進來。你一進來……一切都亂套了。」
他的出現,打破了她的認知。
她不是信徒。
與神對話,不會讓她覺得榮幸,也不會讓她充滿希望,更不會讓她充滿力量,只會讓她覺得眼前的遊戲毫無意義。
因為她竭盡全力爭取的一切,這個人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攫取到,甚至付之一炬,她怎麼可能還覺得這樣的遊戲有意義?
在他面前,沒有輸贏,也沒有規則。
他就是輸贏,就是規則。
當規則加入遊戲,遊戲還怎麼進行下去?
「正如你想的那樣,我即規則。」他回答,仍在用冷漠得近乎穩定的目光打量著她的臉龐,「我當然可以加入遊戲。」
「玩遊戲是為了彩頭,你想要什麼彩頭呢?難道你也有得不到的東西嗎?」
「你覺得我得不到你?」
她可沒這麼說。
他卻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毫無感情地命令道:「我很輕易的就能得到你,張嘴。」
他下令的那一刻,她的嘴就不受控制地張開了。
這令人厭惡的本能。
緊接著,他俯身吻了下來。
他似乎用的是阿摩司的身體,又似乎不是。她在他的雙唇上感受到了三種不同的意志,真是稀奇。他時而克制地吻著她,帶著一絲溫柔的歉意,卻又不失獨占欲,這明顯是阿摩司;他時而像掠食動物吞食獵物般,帶著一種饑渴到極點的瘋狂勁兒,齧咬著她的嘴唇,迷狂地享用著她的舌和軟齶。很明顯,這是洛伊爾。
他並沒有消失。
她心神一松。但這個想法剛從她的腦海中閃過,洛伊爾的意志就不見了。
神回來了。
她不明白神為什麼要吻她,正如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來到她的身邊。
儘管她一點兒也不懂愛情,但看得出來,他對她缺乏阿摩司的深情,也缺乏洛伊爾那種恨不得把她吞下去的那種瘋狂勁兒。
他的吻和他的目光一樣冷靜得令人厭惡——她也很冷靜,於是他們的嘴唇貼在一起,就像兩片冷凍的、滑膩的肝臟貼在一塊,沒有任何接吻的感覺。
沒有哪個棋手,願意在下棋的時候,被冰冷毫無生氣的象棋規則親吻。艾絲黛拉覺得自己的反應很正常,她只希望這個吻能快點兒過去。她寧願和阿摩司的助手接吻,也不想和這個鬼東西雙唇相貼。
他卻始終沒有鬆開她。
他平靜地、緩慢地、有規劃地進犯著她的嘴唇。似乎覺得張口命令她太麻煩,他的大拇指直接按進了她的嘴裡,迫使她把嘴張得更大了一些。她的下巴被打濕了。他的手指沾到了她的口水。
她看見他眉頭微皺地揉搓了一下手指,頭腦明明想嘲笑他,內心卻無法遏制地升起一股雀躍——萬能的神,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手指碰到了造物淤泥般骯髒的涎液,她怎麼能不感到雀躍?
艾絲黛拉深吸一口氣,想攥緊拳頭,卻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微微張嘴,想冷笑一聲,發出的卻是喜悅的笑聲。
——她失去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她感覺得到,他並沒有有意地控制她,而是她的身心情不自禁地服從了造物主。這種感覺令她感到屈辱,臉頰不由漲得通紅,卻仍然無法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但幸好,即使是神,也無法完全控制造物的思想,不然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出現信奉邪教的人了。
艾絲黛拉仰起頭,看著眼前的人,面色泛著迷醉的緋紅,說出來的話卻冷酷而譏諷:「這就是你說的,很輕易地就能得到我?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你的吻還不如阿摩司讓我興奮……」
這句話還未說完,一陣顫慄突然傳遍她的身體。他似乎生氣了,儘管神情上看不出半點兒端倪。他為什麼生氣?是因為嫉妒嗎?
他似乎不想讓她思考,扣住她的下巴,粗暴地往前一拽,再一次深吻了上來。這一次,她不再是毫無感覺,惶恐、不安、感激、愉悅……紛亂的情緒接二連三地湧現心中,淚水溢出了眼角,而她根本不知道那是生理性眼淚,還是心理上的。
她好像懂了,他為什麼一直表現得那麼無動於衷。
因為凡人根本無法承受神的偏愛。
當他不再壓抑對她的愛意時,她的頭腦、心臟、胃部、腎臟,甚至於指骨和手腕關節,以及每一根細小的汗毛,都在為能得到造物主的偏愛而歡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