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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話也不說,就這般望著他。

  眼中湛寒一片。

  謝明遠兀自立了許久,終是抵不住她這生冷逼人的目光,側身垂首,沖她道:「……陛下想知何事,但問無妨。」

  她仍是不語,只望著他,眼底寒滅火起。

  「……上肩有舊傷,陛下自是知曉,」謝明遠聲低,主動而道:「當初陛下命狄風將軍奪南岵梁州,上於京中時肩傷便發,但心有不甘,仍執意領軍親征中宛……此事也是我自中寧道隨軍赴雲州謁上後才知曉的。」

  他稍一頓,又道:「後與狄風將軍約定共伐南岵巍州殘部,發兵之晨,上接西北向來報,道燕朗退兵,上決計疾速北克賓州,再日夜奔赴南下與狄將軍一部合師伐巍……然當日未料谷蒙山外中宛設伏兵,上領軍血戰出谷,卻於陣前身中淬毒冷箭,恰是舊傷之處。」

  她聞言,置於膝前的手微微一抖。

  那一日越州城外百里處,他率千騎攔她御駕,在十丈坡上,她親手執劍刃逼他傷,那甲下腐黑之血……

  心口緊緊一搐。

  「當時蘇院判勸上屯兵養傷,」謝明遠垂了眼,繼續道:「卻聞邰涗東路大軍三部合師,欲東進與鄴齊為戰、報狄將軍戰歿之仇;其時中宛境中四國重兵根莖相錯,上怕有萬一,便忍傷率軍西進,未過數日,又聞陛下自邰涗京中親征中宛,於是疾率千騎日夜奔赴,至越州攔陛下御駕之陣……」

  她眼睫淡落,手抖得更厲害。

  後面的事情她全知。

  唯獨不知他箭毒之傷久久未愈,陣前軍中一事逼一事,他處處親為之下,終是傷成大礙。

  原先只道她御駕親征當咎於他,二軍止戈之力只她一人;卻不知他重傷在身,日夜轉戰,為她所恨,又有多痛多難。

  靜默半天……

  她復又看向謝明遠,終是開了口,聲音顫啞得自己都辨不清:「……他一早便知,今日會這般?」

  謝明遠搖頭,道:「恰恰相反。蘇院判人有直言,道上毒傷不養後患無窮,上雖明白,卻也不知自己何時會……」咬牙,說不下去。

  倒下,寢疾,薨亡。

  一路三岔,非但他不知,便是如今看他這樣,又有何人能知。

  雖不言……

  她又怎會不明。

  「後來大軍至闌倉山東面紮營,上在營中曾對我說,」謝明遠眼黯聲啞,微有哽咽,「……『當日貪疆婪欲不可收,一方背信以至狄風慘歿,今得毒傷若此,當是天意,絕無怨惱。』」

  她耳邊驟鳴,心口又是脆然一裂。

  那一日她見他甲下滲血,收劍之時憤火頓涌,沖他道——

  也算蒼天有眼。

  那時他站在她身前,冷甲泛光,臉上漠無神色,卻是一副永遠不會倒下的樣子。

  於是她便真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倒下。

  眼底一澀……

  撇眼看向身旁案上擱著的那把玄劍。

  謝明遠隨她目光看過去,眼中微變,卻垂首道:「上早有將此劍贈與陛下之意……當年杵州初遇,上欲贈劍,卻為陛下相拒;此番聞北戩遣使朝獻,上令我纂字於刃,意欲再贈陛下。」

  英歡斂回目光,紅唇啟顫,卻說不出話,半天才小一揮袖,示意他退下去。

  謝明遠會意,行了禮,欲退之時又看一眼床榻之上,臉上略顯擔心,低聲道:「蘇院判雖退,卻在殿外祗候,陛下若有何事,可隨時傳喚。」

  她點點頭,眼底水光寒冽。

  待謝明遠退了出去,殿門關合,腳步聲遠……

  才頹然一喘。

  渾身都痛得發麻。

  隔了半晌,才伸手,將案上冷劍拿過來。

  她手指沿劍鞘一路向下,緩緩撫過,長睫顫抖,合掌握住劍,起身,走去床邊,挨著坐下。

  紺青錦幔輕輕晃過她肩頭,如水。

  床上之人靜靜臥著,臉色沉肅,眉峰陡峭如常,縱是不動,亦是一副迫人之姿。

  她抬手,輕摸他的臉,一下又一下。

  手指抖得不能自持。

  他的鼻息輕輕掠過她指尖,暖熱,融透了她滿心蒼寒之冰。

  她收回手,凝眸看著他,再也不動。

  心卻在巨顫。

  知自己毒傷之重,終有一日不能得控……卻不知會是何時。

  其實早該想到……

  以他那般強且無懼的性子,天下和她,恨不能一掌全攥,又怎會無緣無故處處讓她……

  不論何事都讓她。

  就連敞域廣疆都肯讓她。

  因為愛她,便讓她——

  這哪裡會是他的性子,又哪裡像是他會做的事!

  若是如此,當初在開寧行宮那一夜,他又怎會因梁州一事而與她生罅;若是如此,當初知她奪了梁州,他又怎會因不甘心而親征中宛;若是如此,當初同狄風有約在先,他又怎會臨陣變計,只為奪賓州一地!

  一切都是從那一役之後才變了的。

  她親征,他見她,從此護她,讓她,尊她為二軍之帥,替她定謀策令,於二軍將帥前處處示敬,為她奪重鎮,助她斥犯軍……無尚榮寵盡付與她,不留一點於己。

  若非知自己毒傷不愈,他又怎會做這許多事。

  想起那一夜在闌倉山谷中,春風一度,二馬並馳,她在馬上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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