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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斷重複,試圖融化懷中人的鐵石心腸。而她充耳不聞,口中喊著另一個名字。

  「聲聲。」

  聲聲是誰?

  不遠處,拂綠已察覺到異常,正往涼亭疾步而來。

  崔慕禮不願鬆手,卻見謝渺在他懷中抬起頭,輕而含恨地道:「崔慕禮,你不配當她的父親。」

  *

  崔慕禮跌跌撞撞地離開亭子。

  過往紛至沓來,那些曾被忽視的細節在腦中發燙,猶如烙紅的生鐵,將關鍵的脈絡逐次點亮。

  沉楊曾稱,她在清心庵供了三盞長明燈。當時他不以為意,如今卻疑惑滿腹:若其他兩盞是謝父與謝母,那另一盞是為哪位過世的親人而點?

  她極其喜愛慕晟,然而面對他關於孩子的問話時,立刻神色大變,隨後聲稱他什麼都不知道,並主動提出與他和解。

  他那樣愚鈍無知,以為她要和解的是今生傲慢,豈料她要和解的是前世糾葛,關於那十年情仇,關於他們的孩子……

  他顧不上飲過酒,去馬廄牽了馬,棲棲遑遑地趕往清心庵,急於去印證他心中的可怕猜測。

  這會是亥時末,城門早已關閉,守門的兩名士兵正在小聲嘮嗑家常,忽見街道那頭有人騎馬而來。

  兩人精神一震,警惕地送出手中長矛,成交叉狀攔住來人,大聲呵斥:「深更半夜,何人要出城?」

  那人扯緊韁繩,放慢速度,在燈輝下露出俊容。

  其中一名士兵認識崔慕禮,驚訝地道:「是崔大人?」

  崔慕禮從袖中掏出刑部令牌,「我要出城查案,勞煩開門。」

  兩名士兵不疑有他,放他與身後的兩名護衛一同出城。待三抹身影消失,士兵邊推城門,邊道:「這位是崔家二公子,聽說是下一任崔家家主,前途無量喲——」

  崔慕禮迎著寒風,在夜色中騎馬馳騁,速度越來越快,逐漸將後頭的沉楊與田豐越甩越遠。

  田豐追得吃緊,撇頭問道:「沉楊,公子出了何事,怎會突然要去清心庵?」

  說來也巧,方才他與沉楊正要換班,公子一言不發地騎馬出門,兩人生怕有急事,便都追了出來。

  沉楊同樣一頭霧水,公子向來沉穩,即便身陷險境亦都臨危不懼,眼下卻失魂落魄,迫不期待地要趕往清心庵……

  莫非此事跟表小姐有關?

  *

  慧覺師太本已睡下,突有小尼來報,稱崔家二公子深夜到訪,有重事要親口相詢。

  她不敢怠慢,忙去廳里會見,對方簡單寒暄幾句,開門見山地說出來意:他要去看謝表小姐立的三盞長明燈。

  慧覺師便將他領至供奉長明燈的偏殿中。

  雖是深夜,燈仍長明,每隔兩個時辰便會有人來添香油,保持整殿燭火不滅。

  慧覺師太道:「謝小姐去年九月到庵里小住,請貧尼替她立了三盞長明燈。」說著伸手指向角落,「就在那處。」

  崔慕禮循視望去,道:「有勞師太,崔某想單獨待一會。」

  慧覺師太離開後,崔慕禮站在憧憧燭火前,影子被拉得狹長而扭曲。

  前方便是他觸手可及的答案。

  他並未猶豫,闊步邁向角落。數不清的長明燈從身畔掠過,他看也不看其餘,徑直走到那三盞較新的長明燈前。

  每盞長明燈都會刻上往生者的姓名與生辰八字,崔慕禮俯身端詳第一盞,果不其然見到謝和安的名字,後頭跟著他的出生年月與忌日。

  第二盞燈是名孟姓夫人,猜也知道,她定是謝渺的母親孟氏,燈上同樣寫有出生年月及忌日。

  他的視線落在最後一盞燈上。

  比起其餘燈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字,它顯得簡短精煉,只寫了兩個字。

  笙苼。

  沒有出生年月,沒有忌日,唯有二字小名:笙苼。

  不是聲聲,而是笙苼。

  鶴笙鸞駕隔蒼煙,天上那知更有天。

  他道:「原來你叫笙苼。」

  真相終於水落石出。

  從去年九月起,謝渺便換了芯子,由十五歲的她,變為重活一次,二十五歲的她。

  十五歲的謝渺天真爛漫,笨拙到靠矯揉造作來吸引他。

  二十五歲的謝渺看透情愛,心無旁騖,選擇忠於自己。

  十五歲的謝渺是閨閣少女,成日想的唯有怎麼取悅他,嫁給他。

  二十五歲的謝渺通曉未來,一次次的想辦法傳遞訊息,力挽悲劇於狂瀾。

  十五歲的謝渺全心全意地討好他,他總是無動於衷。

  二十五歲的謝渺不愛他,他卻在了解的過程里逐漸為她沉淪。

  他本淺薄地以為,他們之間隔著的是小阿渺在謝府受委屈的那六年,是小阿渺在孟府遭欺侮的那三年,殊不知他們竟還隔了整整十年。

  他不曾經歷,她卻刻骨銘心的十年。

  在那十年裡,他們成了親,有過孩子,卻最終落得阿渺心死,只求合離的結果,甚至於她重活一次,滿心念著出家,不願跟他有任何牽扯。

  前世愚蠢的他到底做了什麼?娶了她,卻沒好好珍惜她,甚至都護不住他們的孩子。

  崔慕禮輕撫長明燈,用指腹感受她的一筆一划,笙苼,這是他與阿渺的孩子啊!

  心潮在激烈地翻湧起伏,他喉間湧上陣陣腥熱,撇過頭嘔出一大口鮮血,隨即栽倒在地,急促地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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