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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渺,你清醒些!」孟遠棠厲聲罵道:「你一個正經人家的小姐,定是中了邪才幹出此等荒唐之事,快,給我鬆綁,我去請法師來替你驅除邪崇!」

  謝渺唇間溢出笑聲,迴蕩在舊屋中,輕靈中透著詭異。

  「最大的邪崇不是你嗎?表哥。」她眸光幽幽,道:「華清正在地底下等著你呢,畢竟你們曾歃血為盟,稱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要同年同月……死。」

  聞言,孟遠棠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

  華、華、華清?!

  謝渺從何得知華清?從何得知他與華清結拜之事?從何得知華清之死?!

  一連串的疑惑砸得孟遠棠頭暈腦脹,呼吸聲粗糲得好似拉風箱。他還留有理智,抵死不認,「誰是華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謝渺盯著他,擲地有聲地道:「郫縣,萬家門,鳳林北。」

  隨著她的吐字,孟遠棠的臉龐失去血色,寸寸變白。

  完了。

  孟遠棠哆嗦著抬眸,「你,你都知道了?」

  「表哥是指你與華清偶然相識,得知他父母雙亡、身懷巨款後起了殺心,刻意與他交好,結為兄弟後又將他引到鳳林北絞殺埋屍之事?」謝渺雲淡風輕地道:「嗯,我都知道了。」

  孟遠棠瞠目欲裂,「你怎會,你怎會!」

  謝渺張口就來,「你忘了崔家表哥在哪裡任職嗎?」

  是刑部!

  孟遠棠的身子抖得厲害,忽然失聲痛哭,「表妹,你聽我解釋,我是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我只圖財,並非有意殺他,是他想用石頭砸我,我才迫不得已反擊,未料下手過重……」

  謝渺神色麻木地望著他。

  「孟遠棠,為什麼?」她問:「舅舅與舅母也好,你也罷,為何都為錢財而變得面目全非?」

  她還記得從前,舅舅待她寵溺,舅母待她溫柔,連孟遠棠都寬厚可靠,直到那場旱災引發的動盪,不僅摧毀了孟家的生意,連帶摧毀了她的親人們。

  「阿渺,我與他們不一樣,我是被鬼迷了心竅!你信我,我真的悔了,你給我一次機會,我定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阿渺,你信我!」

  孟遠棠哭得涕泗滂沱,再無前幾日的自得,看著可憐至極。

  可憐?

  謝渺緩緩笑了。

  十二歲的謝渺差點遭他欺侮,卻只能將苦咽回肚子,帶著兩名小丫鬟,坐著簡陋的馬車,不遠千里趕到京城投靠親人,對過去的事半字不提,怕姑母愧疚,也怕風言風語。

  十六歲的謝渺滿心想嫁給意中人,不想噩夢再度來襲,孟遠棠用名聲威脅她,逼迫她,她慌得夜不能寐,在勇敢與懦弱間選擇了後者,想方設法湊足五千兩銀子,打發他離開了京城。

  原以為退讓能換來安寧,但事實證明她大錯特錯。

  十九歲的謝渺已與崔慕禮成親,貴為崔二少夫人,夫妻感情雖稱不上琴瑟和鳴,卻也算夫唱婦隨。她愛慕崔慕禮,並不要求得到同等回應,能與他站到一處,便覺得人間處處是美景。

  能一輩子這樣就好——她暗暗祈求。

  然而孟遠棠又來了,三番兩次地約她見面,被拒絕後惱羞成怒,竟匿名給崔慕禮送了盆花。

  他在警告謝渺,只要他想,隨時都能向崔慕禮胡言亂語。

  謝渺怕他變本加厲,不得已私下赴約。幾年不見,孟遠棠愈加貪婪,開口便要一萬兩白銀,謝渺只肯給一半的數目,孟遠棠不依不饒,二人拉扯間,一根羽箭自斜方破空而來,輕易射穿了孟遠棠的腦袋——

  鮮血濺到她的臉上,視線變得一片通紅,她呆呆地看著孟遠棠倒下,而暗處走出一名丰神俊朗的官袍男子,正是她的夫君崔慕禮。

  他笑著道:夫人,孟遠棠是朝廷通緝的罪犯,謀財超萬兩,手握三條人命。

  她說不出話,直愣愣地望著他,聽他面不改色地說出三樁命案,一樁發生在五年前,另外兩莊則是近兩年所為。

  他道:夫人太過天真,怎會以為經年累變後,舊人仍能如初?

  他神容淺淡,難辨喜怒,仿佛對此毫不在意,卻無視她滿臉的血跡,兀自轉身離去。

  她花了足足七日才從孟遠棠的死中回神,意識到崔慕禮或許誤會了她後,懷著孤注一擲的勇氣,想向崔慕禮坦白過往。

  可當她扮做小廝,去刑部給崔慕禮送夜食時見到了什麼?

  她見到規整的書房中,柔美婦人正面朝崔慕禮低泣,哭聲令人心碎。

  美婦人道:崔二哥,我知曉你不進翰林院是為了我,你不想與我的未婚夫日日相對,這才選了刑部入仕。

  崔慕禮道:你想太多了。

  美婦人道:你不用否認,那年我嫁人後沒多久你便娶了謝渺,我知道你是在與我置氣,便隨便娶了個人回府。

  崔慕禮沒有說話。

  美婦人慾撲進他懷裡:崔二哥,我後悔了,我知道你也是,我們明明心中有彼此,卻憾而錯過……

  她先是茫然,跟著恍然大悟,再是羞憤難當,最後是無邊無際的自嘲。

  原來他待妻子的平淡,並非生性晏然,而是因為心中有人,那人不叫謝渺,叫蘇盼雁。

  溫如彬的妻子蘇盼雁。

  她跌跌撞撞地離開,回到府里突覺腹中不適,然後,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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