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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他迎上謝渺的目光,「阿渺,你以為呢?」
謝渺斬釘截鐵道:「表哥定會如願找回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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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崔慕禮便收到熟悉而字體歪扭的信件,依舊是言簡意賅的風格,短短十五字,不僅寫明災銀的藏身之處,還給出了兩個名字。
崔慕禮看似鎮靜,內心卻是雲起風涌,無他,蓋因一百萬兩災銀竟藏在定遠侯周斯辰堂兄,諫議大夫周斯輝的江南別院之中!
經過前幾封信,崔慕禮絕不懷疑內容的真實性,他稍加思索便想通其中緊要,心驚膽戰之餘,冒出一身冷汗。
若是……豈非……
想到謝渺,又是心神寧定。
不知不覺間,他已登上一艘由她掌舵的巨輪,任日暮途窮,前程渺茫,只要她在,便能劈波斬浪,重遇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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茲事體大,崔慕禮立刻安排人護送鄒夫人和聰兒出城,又去信給周念南,約他到登雲閣見面。
周念南頗為詫異,因謝渺的事,他們二人已有段時間未聯繫。此番崔二主動邀約,莫不是知難而退,決定放棄謝渺了?
周念南喜形於色,躍身上馬,樂顛顛地趕到登雲閣,豈料崔慕禮來得比他更早。
「崔二!」周念南掀開袍角,擠到崔慕禮身邊坐下,朝他的肩膀捶了一拳,「你總算想通了,我早說過,謝渺不適合你,你啊,更適合知書達理的貴女。我在這呢,就提前祝你新婚夷愉,早生貴子……」
崔慕禮閃身避開,語氣疏淡,「你還沒睡醒?」
啥?
周念南變臉如翻書,嘁了一聲,換到他對面坐著,翹起二郎腿,懶洋洋地道:「我一散值便趕來見你,晚膳都還沒用,這頓你請。」
崔慕禮慨然應允。
用過膳,夥計奉上茶水,周念南潤了潤喉,斂容肅色道:「今日你不找我,我也要來尋你。」
崔慕禮心如明鏡,道:「侯爺想上折請聖上再審?」
周念南點頭。
災銀案本就受萬眾矚目,鄒遠道畏罪自殺的事情一出,便引起舉朝轟動。比起旁人的憤慨,定遠侯府則是難以置信。他們一家與鄒遠道相交甚篤,周念南更受過鄒遠道的親自教導,感情非同一般。
定遠侯恐其中另有隱情,周念南同樣存疑。
崔慕禮卻搖頭,「念南,我調查得很清楚,鄒將軍並無冤屈。」
周念南難免失望:崔二是此案督辦,此話一出,必然是鄒叔犯罪的證據確鑿……
他瞬時嘆悵,眉間深擰出個川字,「鄒叔怎會作出如此糊塗之事?」
崔慕禮不欲透露呂香禾之事,只道:「你告訴侯爺,千萬別輕舉妄動。」
周念南摩挲著茶盞花紋,「好。」
「還有一事……」
崔慕禮示意周念南附耳過來,悄聲說了幾句話,只見周念南猛地起身,失聲道:「怎——怎麼可能?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說不定是那人張口妄言!」
「念南。」崔慕禮冷靜地道:「消息絕對屬實。」
周念南知他不會妄言,一拍桌案,怒不可遏道:「我大伯最是剛正不阿,絕不會勾結鄒叔截取災銀。定有人在背後作祟,想陷害整個周家!」
崔慕禮道:「先有流民動亂,再有災銀之禍,他們步步緊逼,其心可誅。」若讓他們得逞,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周念南從震怒中恢復理智,毅然道:「我明日便向聖上告假,親自領人去趟杭州府,驗證你的消息是否準確。」
崔慕禮道:「路上小心,隨時保持通信,切記不能走漏風聲。」
周念南遷思回慮,忍不住握拳透掌,「崔二,要是官銀真在大伯的別院裡……」
崔慕禮淡道:「那便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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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周念南便帶領心腹趕往杭州府,路途遙遙,他們快馬加鞭,累垮數匹良駒,只耗費平常的一半時間便抵達杭州府。
說起來,周斯輝的這所別院建成於七年前,也就是紅河谷災銀案後的一年後。
在普遍秀氣雅致的江南宅院裡,周斯輝的別院軒敞氣派,是典型的京式建築風格。周斯輝在京中做官,隔幾年才有空到此小住,其餘時間,別院便空著,由幾名管家下人留守。
月黑風高,萬籟俱靜,幾條敏捷的身影蹺躍在夜色中,悄然翻進別院。
周念南事先摸探過地形,準確無誤地來到偏院中,以腳踱量,在離牆角十步遠的地方站定。
黑布遮住他的下半張臉,更襯得他修眉俊目,瞳光剔亮。
「挖。」
隨著一聲令下,其餘幾人拿起鐵鍬,齊刷刷地開始挖土——動靜不小,幸好別院的僕從們都已被藥倒,此刻都在呼呼大睡。
坑越挖越深,接近五尺多深時,鐵鍬鏟到了硬物。
左青連忙收手,朝周念南低喊:「公子,挖到東西了。」
周念南疾步上前,左青跳入坑中,用手扒開泥土,冒出一角紅布,他用力拉扯,紅布應聲而裂,裡頭的白銀渙著微光,暴露在眾人視線中。
左青拾起一塊銀錠,用袖子擦乾淨上頭的土,方才遞給周念南,「公子。」
周念南接過,在手中顛了顛重量,又仔細端詳——
左鑄「大齊永安」,右鑄「明德十六」,中間則是碩大的一個「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