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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處的風已經狂暴起來,夾雜雷鳴和閃電。黑雲滾滾之下,金色狩衣的陰陽師卻沉穩無比,他望著對岸的御門院晴明,甚至道了一聲謝。

  「你省去我許多麻煩。」

  他笑道,接著笑意收斂,他緩緩抬起灑金摺扇,遙遙指向對面——御門院晴明及其殘部的位置。

  風雷大作,厚重的陰雲正醞釀一場暴雨。巨蛇翻騰,漸漸環繞金色的鳥居,為主的那顆頭顱繞過鳥居,靠近了土御門伊月。

  這樣的場景太過可怖,花開院秀元已經急瘋了。然而此時不知怎的,土御門伊月的式神一個也沒想過上去保護陰陽師,就連試圖衝上去的奴良鯉伴,都被源義衡神情複雜的源義衡一手扯住了。

  「不用去。」他咬牙切齒,望著從地獄之門裡竄出來的八岐大蛇,對小混蛋的膽量有了新的認識。

  居然……居然……

  土御門伊月摺扇平舉,指向對岸,巨蛇吐信,弓起了龐大柔韌的身體。

  「去吧……」

  雷鳴聲聲,暴雨將至,灰暗鉛雲之下,陰陽師執扇號令神明。

  「在那片雨雲落下之前。」

  第197章 夢境·大晦日天羽羽(

  大蛇嘶鳴,暴雨的鉛雲之下, 無數蛇魔開始滋生。它們與自己的蛇神同屬此間異類, 通常情況下, 斷無可能來到人間,只能從祭壇上向外張望。

  但是土御門伊月在搭建河道之時, 早已將祭壇的咒文融入其中。他已經預見了另一個晴明可能會有的險噁心思,並打算讓試圖拉世界進入地獄的對方,切實體會一把窮途末路。

  巨蛇風馳電掣沖向對岸, 頭頂是雷雲, 身下是大水, 勁烈的風和不知因什麼爆開而出現的點點火光,一同拂在他堅硬的鱗甲上, 蛇神此刻有一個新奇的想法——

  撲面不是風火, 而是花。

  他夢了幾十年的花。

  花期短促, 與巫女的壽命等同。在有人祭拜他之前, 他如在冬中蟄伏;而在得到了作為祭品的巫女時,他終於有機會憑依在這些脆弱的女性的身體上, 坐在祭台邊沿, 靜靜地看一場花。

  人人都說蛇神心思莫測, 他只是不想說話而已。

  花多美,開時瓣羽絨絨,對光而透明, 逆光而深沉。源氏獻祭的季節里,繁花漫山遍野開遍, 獨獨離祭台很遠。曾有一代源氏的家主告訴他,因為蛇神力量的侵蝕,花會有意不往這個方向來。

  那個源氏家主還說,巫女猶如明麗之花,擁有世間最美好的姿容。

  【所以,將巫女獻給您,願您庇佑源氏千秋萬代。】

  憑依在巫女身上的蛇神並不信家主的話,蛇魔為他捧了鏡子來,蛇神看著鏡中據說如花一般的巫女的面容。看來看去,只看到一張七孔流血的女人的臉,殘留的意識在瞳眸中作出歇斯底里的絕望神色。

  ……花?嗤。

  他把源氏家主趕出了祭壇。

  餘下的時光里,他就靜靜的望著離他很遠很遠的花,感受著棲身的身體不堪重負而逐漸崩解。那時源氏還是個聲名不顯的小家族,掌控力不強,所以他有時也會看到除了源氏之外的人,也許是個窮苦的樵夫,也許是出行的貴族。

  樵夫臉上總有著苦難的神色,與巫女一樣,他便很不喜歡。他喜歡那些貴族,穿著風雅寬大的衣服,像一群鳥飛來飛去,不過大多數時候還是待在叫做「車」的籠子裡。

  源氏使用著他的力量,漸漸獲得了話語權,蛇神從一年比一年豐厚的祭品中感受到這些。他無視源氏陰陽師對他叩拜而發出的感激之詞,兀自起身,巫女的身體晃了晃倒在地上,他的意識變作一條巨蛇脫出,漠然看著巫女的身體變成蛇的樣子。

  啊,又變成蛇了。

  他已經有許多許多的蛇,多到他煩躁,巫女變成的蛇與其他蛇沒什麼區別,同樣戰戰兢兢,殷勤討好,看不出花的樣子。

  他給蛇打了一個結,一個又一個結打下來,下一年的祭祀也就到了。

  源氏送來了一隻鎮墓獸。

  他聽到那些陰陽師的議論,從什麼什麼古墓中取出來,施加了怎樣強大的術法,對鎮壓外溢的邪氣有什麼奇效。他想他是應該生氣的,但他氣不起來,反倒笑了。

  真好笑,他也是,源氏也是。

  鎮墓獸的存在消磨了他許多時間,這隻獸是個色厲內荏的話癆,因為終年站在狹間外,四季風光都能一一收入眼中。鎮墓獸看得多了,便會給狹間裡的他絮叨,有結界,信號不大好,他也就時聽時不聽。

  有時是什麼人反抗源氏死了,又說山間飛起什麼樣新品種的蛾,妖怪的小聚會真有意思,下輩子一定要當一隻貓。

  最後一條明顯是夾帶私貨。

  想當貓的鎮墓獸曾被人騙過,那個陰陽師只想知道源氏發達的原因,騙了鎮墓獸,偷偷溜進狹間裡,頃刻間被撕成碎片。

  他為這事幾乎把肚皮笑破,從此之後就殷切盼望能再多幾個傻子供他取樂。

  花是什麼?早就忘了。

  傻子沒有再來,來的是殉道者,那名陰陽師身披白衣,前來密訪源氏的祭壇,憂心忡忡蹙起眉。

  蛇神知道陰陽師為什麼發愁,源氏捨不得他的力量,長久保持狹間與此世的聯繫,陰氣倒流,陽氣衰弱。連他自己,都能時時感到狹間中蠢動的氣流,這可不是他做的惡事,關押他的牢獄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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