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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的。」

  那兩個字很輕, 輕到伊蓮娜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是在寂靜的宮殿中又如此清晰。

  伊蓮娜愕然回頭, 看到青年在不甚明晰的餘暉中扭頭,夕陽落在那張俊美的容顏上,映出他古井無波的眼神, 「會的。」

  伊蓮娜莫名在他過於平靜的面容中看出認真的神情, 只可惜青年說完這句話又望向窗外, 顯然是沒有交談的欲望。

  伊蓮娜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聽到厚重的殿門關上,謝斯年才側頭看去,恰好捕捉到最後一縷夕陽隨著殿門關閉消逝。

  會的。

  當然會的。

  因為前世, 沈清姝就是死在鎮南王手上。

  從始至終,她不過是一隻早就選好的替罪羔羊。

  謝斯年漠然望著窗外,在一室昏暗中他終於想明白了從前沈清姝奇怪的反應。

  原來,他們都是重生的人。

  兩世了,他都沒能保護好沈清姝。

  前世,沈清姝在迷香中昏睡過去。

  他抱著沈清姝去暗室,按照計劃兩位大師會將沈清姝送走,再慢慢疏散寺廟裡的僧人。有他父皇的手諭,樂華寺的師兄弟們必然能有個好去處。

  至於他們,他們三人留下來玩一招釜底抽薪,順勢摸出叛黨的底細。只可惜,謝斯年絕沒想到的是兩位大師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他『共進退』。

  慧君大師正是利用他不設防這一點,輕易點了他的穴道。

  謝斯年不可思議地望向兩位大師,卻只看到慧明大師悲憫的笑容,他嘆息著,「斯年,你還是太年輕了……」

  太年輕了,未曾參與當年的往事,更不知曉叛黨的真實實力。

  那是籌謀多年的編織出來的大網。

  他們每一個人都在權力的棋局上無路可退。

  當時的謝斯年並未讀懂慧明大師的深意,少年的眸色愈發沉冷,悄無聲息地試圖沖開穴道。

  可惜兩位大師幾乎是看著他長大,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

  慧君大師終於動了,揮了揮衣袖。

  少年竟倏然間露出絕望的目光,那雙狹長的丹鳳眸眼尾染上旖旎的紅色。

  慧君大師撫上他的眼眸,「睡吧,睡著了就好了。」

  他新研製的迷藥,為的便是防住這個嘔心瀝血培養的小徒弟。

  謝斯年終於還是閉上了雙眸,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是慧君大師翕動的唇瓣。

  「冤冤相報何時了……」

  再睜眼醒來,他躺在廂房裡。

  溫偏見他醒來,一聲不吭跪在地上。

  「跪著做什麼?」謝斯年勾唇,笑容略有些嘲諷。

  倘若不是溫偏與大師事前算計,誰信呢?

  溫偏垂著頭,還是咬牙道,「屬下也是為了殿下好。」

  謝斯年掃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溫偏以為他需要冷靜,正準備退出房間,卻被謝斯年喊住,「隨我回去看看。」

  溫偏正打算勸他,卻發現他的神情平靜得有些詭異,與其說不在乎,倒更像是絕望過後的壓抑。滿肚子勸諫的話霎時卡在腹中,艱難地道,「好。」

  兩人輕衣簡行,往樂華寺而去。

  這種詭異感在到達樂華寺後更加明顯了。

  莊嚴肅穆的寺院被大火燒成灰燼,幾日之前它還香火旺盛,今日淪落為斷壁殘垣。兩人勉強順著小徑朝里走,每至一處,都能回憶起它曾經的模樣。

  覆著青苔的小徑,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

  謝斯年看著滿目瘡痍,神情稱得上漠然。溫偏只覺這樣的主子陌生得可怕,雖然他平時便不苟言笑,小郡主出現後才溫柔些。

  走到慧君大師的院子,院落中央的桃花樹十分顯眼,不知為何居然沒有被燒毀,在一地灰燼中格格不入。

  溫偏原以為謝斯年會有所動容,卻沒想到他只是目光停頓了幾息。他終於忍不住,試探著開口,「慧明大師將內力傳給了小郡主,小郡主現在應該回了盛京。」

  看青年沒什麼反應,他又加了一把火,「聽說小郡主撞傷了頭,失去了記憶。」

  「嗯。」謝斯年面色平靜。

  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她本來便不應該牽扯進權力的腥風血雨中。

  這樣也好,這樣……也算是回到了她原來的正路。

  他目光落在那棵桃花樹上,如今的時分枝椏上光禿禿的,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青年轉身,離開了樂華寺。

  甚至沒有再多回頭看一眼。

  回去以後,他的行為舉止如常,甚至沒有悲傷。

  溫偏將茶水放在桌上,餘光不經意觀察著謝斯年神情,他一時間說不出是好是壞,只能恭敬地退出房間。

  可他沒想到,這是往後幾年他最後一次見到謝斯年。

  溫偏走後,房間內徹底歸於沉寂。

  若說謝斯年十三年來來在樂華寺坐以待斃,顯然是不可能的。他的勢力在黑暗中無聲無息紮根,爾後慢慢擴張,其實早就探查出叛黨的些許信息。

  這正是先帝送他出宮的目的。

  一則護他安全。

  二則日後倘若皇宮淪陷,有他在外頭,行動方便。

  如今,謝斯年打算換種方式。

  十三年了,慢慢滲入的方式到底過於溫和,倒不如他親自潛入。

  謝斯年慢悠悠喝完了一盞茶,悄無聲息離開了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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