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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盼不到譁變,於是他想過自殺。

  然而,阻止他自殺的不是驕傲,而是怕死之心。

  所以他很痛苦,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那驕傲,是多麼的不值一提,又是多麼的虛偽,偏偏還放不下。

  第二天,天剛亮不久,趴在壕溝里的蜀州軍士兵們,看到了一隊衣甲鮮明的寧軍過來。

  在這一刻,他們沒有拿起武器,甚至有人哭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說將來

  夏侯琢沒有派人來做什麼試探,他覺得根本沒有必要了,因為此時的蜀州軍已經沒有能力再耍花樣。

  那是做不得假的場面,站在高處往蜀州軍營地里看,能看到一個個餓到連路都走不動的人。

  也能看到他們吃自己的皮甲,看到他們吃為數不多的樹皮和草根。

  這樣的人如果還有能力耍花樣的話,那麼只能說他們都是神仙。

  夏侯琢一路走上來的時候,內心之中,甚至有一些對蜀州軍的心疼。

  敵人能在這種環境下堅持一年半而不投降,這已經值得尊重。

  他一路走上來,看到的都是令人心裡發毛頭髮發炸的場面。

  死人和活人就在一處壕溝里躺著,不是活人不想把死屍搬開,也不是他不想自己離開這個位置,而是他已經半死。

  這座山上絕大部分的活人,其實距離死並沒有多遠了。

  那一個個餓到皮包骨的人啊,看起來讓人都覺得害怕。

  很多人都光著膀子,身上的骨頭看的一清二楚,一根根肋骨像是搓衣板一樣。

  他們躺在那,坐在那,茫然的也木然的看著寧軍的人上來,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就算是能說話,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是不是該說一句……你們怎麼才來?

  夏侯琢見到裴經綸的時候,被這個人的樣子也稍稍嚇了一跳。

  一位統領著近數萬人馬的大將軍,此時雖然他盡力讓自己的穿戴看起來整齊,可是那身甲冑,卻好像是掛在了細細的木頭架子上一樣,人站在那能支撐住這一身甲冑格外不容易。

  那甲冑空蕩蕩似的,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它吹的搖擺起來,而在它搖擺起來之前,那人一定會先被風吹倒在地。

  但是裴經綸真的是還刻意的修飾了自己,他用壕溝里積存的水洗了把臉,看起來洗的並不乾淨,因為那水都是泥湯。

  他沒有戴鐵盔,大概是覺得戴上鐵盔的將軍,便是戰鬥狀態的將軍。

  又或者,以他的體力,現在戴上鐵盔都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他的頭髮看起來都已經黏在一起了,不像是頭髮,而像是一團絮狀的東西糊在腦袋上。

  這裡的人每一個都髒的要命,並不是山上的水已經用完了,而是到後來他們根本就沒有力氣去洗漱。

  連裴經綸都如此,更何況是那些士兵?

  裴經綸也並非是找不到乾淨的水去洗一把臉,而是他實在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走到水源那邊,有力氣把臉徹底洗乾淨,還有力氣走回來。

  「我是夏侯琢。」

  夏侯琢看著裴經綸的眼睛,沒有說什麼廢話,直截了當的告訴裴經綸他和他的士兵應該做什麼。

  「下不了山,那就盡力離自己的兵器遠一些,我們的人會上來把兵器收繳,同時給你們送上來食物。」

  夏侯琢看著裴經綸道:「我尊重裴將軍和你帳下將士們的勇氣和堅持,所以我必須得到你親口承諾,因為我相信你這樣的人,只要說出口的話,就不會再反悔……裴將軍,你可願意投降?」

  裴經綸沉默了片刻後點頭:「請盡力救治我的士兵,是我拖累了他們。」

  夏侯琢抱拳:「如果你還能走的話,請現在隨我下山,如果你走不了,我讓我的人抬你下去。」

  裴經綸搖頭:「我自己走。」

  這或許就是他最後的一份尊嚴了。

  寧軍士兵們在不久之後,抬著一桶一桶的熱粥熱湯送上去。

  對於那些蜀州軍士兵們來說,他們現在根本沒有辦法吃比較乾的食物。

  哪怕他們渴望著吃那些令人充實的東西,可他們現在連熱湯熱粥都不能一次吃到飽。

  可即便是寧軍的士兵們勸著,他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甚至那熱粥熱湯的溫度,他們似乎都完全不在意。

  有的人喝的太急了,然後捂著肚子疼的蜷縮起來,有的人喝著喝著,忽然間就開始哇哇大哭。

  戰爭從來都不美好,只是戰爭的結局,對於勝利的一方來說會有喜悅。

  而能覺得戰爭勝利可以用美好來形容的人,一定不是參加了戰爭的人,哪怕是勝者,在經歷了重重慘烈殘酷之後,勝利值得歡呼,卻並不美好。

  數萬駐守於此的蜀州軍,活著被寧軍帶下山的人,不足半數。

  這些人就算吃飽了,再把兵器塞到他們手裡,他們也不可能再去打仗了。

  相對於戰場上拳拳到肉刀刀見血的廝殺,這種死熬過來的經歷,會令他們更為後怕。

  不管再過多少年,能活下來的人回想這段過往,依然會覺得心裡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

  寧軍大營里。

  自己走下來的裴經綸已經耗盡了力氣,他是多想能站在寧王面前,保持自己最後的尊嚴。

  可是他失敗了,他鬥不過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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