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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一身青衫的中年男人坐在酒肆里,桌子上有兩盤素菜,還有一壺正在暖著的酒。
他側頭看了看馬車那邊,然後輕輕嘆息一聲。
「或許我一開始就不該多事。」
他自言自語一聲。
第九百一十二章 我不死你可睡得著?
酒肆很小,只賣酒不做菜,或者說只賣給別人酒不給別人做菜,這麼多年來只有一個人例外。
酒肆已有多年,老闆都已經傳了三代,如今這一代的老闆是個才十八九歲的年輕人。
這家酒肆從他爺爺那一代起,做生意就全憑良心二字,他家釀的酒從不摻假從不摻水。
街坊四鄰也都知道他家酒肆最是良心,永遠不用擔心買到摻水的酒。
誰家男人若是下工累壞了想喝一口,家中又拿不出現成的錢來,那就到他家來賒酒,祖孫三代人做賣酒的生意,從來都沒有用到過帳本,可是也沒有多少壞帳。
三代良心,換來這一家小小酒肆的傳承,卻換不來發財。
只有方諸侯來喝酒的時候,這個小伙子才會親自下廚去炒兩樣素菜。
方諸侯的視線從外邊收回來,看向那個小伙子:「牛兒,如果是皇帝請你去做菜,你願意去嗎?」
叫牛兒的小伙子搖頭:「不願意。」
多一個字都沒有,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方諸侯笑起來。
就好像他能吃到這個小伙子做的菜,而皇帝吃不到,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
「再問你一個問題。」
方諸侯問牛兒:「你恨先帝嗎?」
先帝,那個一輩子幾乎都沒有上過朝,一輩子幾乎沒有幹過一件實事的皇帝,大楚的百姓哪有一個不恨他的。
那個皇帝一輩子發明出來一萬種遊戲玩樂的法子,卻沒有做過一件讓萬民可以安樂的事。
牛兒點頭:「恨。」
這話若是被官府的人聽到了,一定會被抓走,按照現在大楚官府的那個尿性,這樣的案子你有錢就可以是什麼都發生,沒錢就是謀逆。
方諸侯道:「幫我個忙,看到外邊停著的那三輛馬車了嗎?你過去找他們說,只許坐在中間那輛馬車裡的人一個人過來,若是他敢來就好,若是他不敢來……」
方諸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想著他若是不敢來的話,自己真的會放棄嗎?
所以最終也只是一句:「若是他不敢來,就讓他回去吧。」
牛兒問:「那是誰?看起來好大的排場。」
方諸侯道:「你恨的那個人,他的兒子。」
牛兒嚇了一跳:「皇帝?」
方諸侯嗯了一聲:「皇帝……可憐之人。」
牛兒不知道為什麼皇帝會是可憐人,他只是個賣酒的,他爺爺他父親教給他的只是要有良心,不是什麼詩書經文大道理,他也覺得自己腦子笨,所以不理解為什麼皇帝是可憐人。
「敢去嗎?」
方諸侯問。
「敢。」
牛兒邁步就往外走:「方先生讓我去做什麼,我就去做什麼。」
他走到大街上,其實心裡很忐忑很緊張,他往前走,那些大內侍衛看到他的時候,手已經放在了刀柄上。
「止步!」
有人朝著他喊了一聲,隱隱約約有刀出鞘的錚鳴。
「有人讓我來說一聲。」
牛兒指向中間那輛馬車:「若是那輛車裡的人敢一個人到我家酒肆里去,那麼就可以談,若是不敢的話,就回家去吧。」
「大膽!」
一名大內侍衛怒斥一聲,一擺手,就要帶人過來把那小伙子拿下。
「住手。」
皇帝楊競從馬車裡下來,擺了擺手示意大內侍衛退下,他看向那個明顯有些發慌卻堅定的站在那的小伙子,眼神里有幾分欣賞,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個明明膽子不大卻願意過來的年輕人,比看著滿朝文武衣冠楚楚要順眼無數倍。
「方先生在酒肆?」
「在。」
「好。」
皇帝說了一個好字,回頭吩咐:「誰也不准跟上來。」
內侍總管甄小刀邁步跟上,他覺得自己不在陛下說的範圍之內。
「你也不用跟上來。」
皇帝指了指甄小刀的腳下:「站在那不要動。」
撩開門帘,皇帝看了一眼這簡陋但乾乾淨淨的酒肆,只有一張桌子兩把凳子。
屋子裡酒香氣很重,皇帝看向那個背對著自己坐在那的青衫男人,居然有些緊張。
「方先生。」
皇帝叫了一聲。
方諸侯沒有回頭看他,也沒有起身行禮,只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
皇帝稍稍有些不滿,他是皇帝,對方這樣的態度,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對他有什麼敬畏。
如果人對皇帝都失去了敬畏,那也不好說清楚,到底是誰更可憐一些。
可是皇帝卻沒有發作,緩緩呼吸,然後邁步走到方諸侯對面坐下來。
「陛下。」
方諸侯看了皇帝一眼,然後繼續吃飯。
皇帝看了看桌子上菜,沒有一絲肉星,可是偏偏聞著就讓人覺得應該很好吃似的。
他已經在城裡轉了大半日還沒有吃過飯,肚子裡也有些餓,但他是皇帝,皇帝要體面。
「朕是來感謝方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