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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羅嚇得一下跳起來,不住地搖頭。

  「不,」他說,「不行,不行,別告訴加布里耶爾。不要把他扯進來。我來想辦法解決。我來想辦法。」

  「那莉迪亞呢?我覺得你應該——」

  保羅拼命搖頭,並接過那張支票。他看到這個數額有些失望,但什麼也沒說,很快就告辭了。

  我覺得我讓他失望了。我從小就有一種感覺,覺得我總是滿足不了保羅的願望——我總覺得應該多照顧他。他對我應當比較了解。可我不是那種會照顧人的人。

  加布里耶爾回家後,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他。當然,他對我很惱火。他說我不該把錢給保羅,還說我並不欠他的,我對他沒有這個責任。

  我知道加布里耶爾說得對,可我無法不感到愧疚。我從那棟房子裡、從莉迪亞身邊跑出來了——保羅沒有。他現在還被困在那裡。他現在還是像個八歲的孩子。我想幫助他。

  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幫。

  8月6日

  我一整天都在作畫,試驗那張耶穌像的背景。我根據我們在墨西哥拍的照片,畫了許多草圖——開裂的紅色地面、色澤暗淡的多刺灌木,還考慮了如何表現酷熱與乾旱。直到我聽見讓-費利克斯在喊我的名字。

  我想假裝不在家,暫時先不理他。可是我隨即就聽見花園的門咔嚓響了一聲。已經來不及了。我把頭伸出窗外,看見他從花園裡走過來,還向我揮了揮手。

  「嘿,寶貝兒,」他說,「打擾你了嗎?還在工作啊?」

  「是的,沒錯。」

  「好哇,好,」他說,「再堅持一下。你知道,離畫展只剩六星期了。你快趕不上了。」他習慣性地哈哈一笑,笑得非常煩人。我的表情一定出賣了我,因為他很快補充了一句:「開個玩笑。我不是來檢查工作的。」

  我沒有吭聲,走回畫室。他跟著我走進來,拖了把椅子放在電扇前,接著點燃一支煙,煙氣瞬間在微風中打起轉轉。我走到畫架前,重新拿起畫筆。他抱怨天太熱,說倫敦沒有應對這種天氣的能力,還把倫敦和巴黎及其他一些城市做了不恰當的比較。不一會兒我就不聽了。他那喋喋不休的抱怨、自證、自憐,聽得我都煩死了。他根本沒有問我什麼問題。他對我沒有什麼真正的興趣。即使相處了這麼多年,我只不過是他達到目的的手段——是他表演時的觀眾而已。

  也許這樣說很不厚道。他畢竟是個老朋友——而且一直是有求必應的。他只是感覺自己很孤單,僅此而已。其實我也是如此。不過,我寧願孤單,也不願找一個錯誤的伴侶。這也是我在遇到加布里耶爾之前,沒有跟任何人認真確立關係的原因。我在等待加布里耶爾,等待一個忠誠可靠、真心實意的男人,而不是那種虛情假意的男人。讓-費利克斯一直嫉妒我與加布里耶爾的關係。他想掩飾——現在還想——但我明顯感到他不喜歡加布里耶爾。他總是在說加布里耶爾的壞話,暗示我加布里耶爾沒有我這樣的天分,還說他愛慕虛榮,自私自利。我想讓-費利克斯認為,有朝一日他會把我爭取過去,拜倒在他的腳下。可是他並沒有意識到,他的每一句不實之詞和每一次誹謗中傷,都使我進一步投向加布里耶爾的懷抱。

  讓-費利克斯每次都要提到我們之間長期以來的友誼——這是他為了得到我的說辭——那些青澀的歲月中的緊密關係,那些只用思考「我們與世界抗爭」的日子。但是我認為,他沒有意識到,只有在我不高興的時候,他才能得到我。我對讓-費利克斯的情感都是那個時期的產物。我們像一對不再相愛的已婚夫婦。今天我才意識到我是多麼討厭他。

  「我正忙著呢,」我說,「我要趕時間,如果你不介意……」

  讓-費利克斯的臉拉下來:「你是在攆我走啊?從你第一次拿起畫筆的時候起,我就一直在看著你畫。如果這些年我一直使你分心,你不妨早說啊。」

  「我現在不是正在說嘛。」

  我覺得臉上發燙,肝火直往上涌。我無法控制自己,本想繼續作畫,可是手在發抖。我能感覺到讓-費利克斯在看我——我清楚地知道他的腦子在幹什麼——在思考,在轉動,在翻騰。

  「我惹你生氣了,」他終於說道,「這是怎麼啦?」

  「我跟你說過了,你不能像這樣想來就來。你要事先發個簡訊或者打個電話。」

  「我沒想到來見我最好的朋友還得獲得書面邀請。」

  一陣沉默。他聽了很不高興。我想他也不可能有其他反應。我並沒有打算用這種方式告訴他——我本來想用比較溫和的方式跟他說的,可是我也不知怎麼沒能控制住自己。奇怪的是,我想故意傷他的心。我想表現出冷酷無情。

  「讓-費利克斯,聽我說。」

  「我聽著呢。」

  「恕我直言,這次畫展後,有些事要改一改了。」

  「改什麼?」

  「換個畫廊,為了我。」

  讓-費利克斯看著我,張口結舌。我覺得他就像小孩子,眼看就要哭了;我發現自己除了興奮,沒有其他任何感覺。

  「應該有一個新的開始,」我說,「對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是如此。」

  「我明白。」他又點了一支煙,「我想這是加布里耶爾的想法?」

  「加布里耶爾與此毫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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