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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到了艾麗西亞畫的那幅莉迪亞的畫。莉迪亞稱之為「下流的嘲弄」。嗯,是時候去一下艾麗西亞的畫廊了。我要找出那幅畫讓她姑媽氣急敗壞的原因。

  離開劍橋的時候,我心裡還在想著保羅。我很可憐他,竟然要和這樣一個古怪的老女人生活在一起,成為她不花錢的奴僕。他的生活很孤獨,我想他大概也沒有什麼朋友。也許連女朋友都沒有。事實上,即使他現在還是個處男,我也不會感到奇怪。雖說他長得人高馬大,但我總覺得他有些發育不全,在某些方面受到過挫折。

  我瞬間對莉迪亞產生了強烈的反感——也許是她使我想起了我的父親。如果我待在自己家那幢老房子裡,和父母一起留在薩里郡,整天受制於那個瘋子,我的結局也可能會和保羅一樣。

  在返回倫敦的途中,我覺得很壓抑。心情難受、疲憊不堪,差點哭出來。我不知道我是在感受保羅的痛苦,還是自己的痛苦。

  18

  我到家後,發現凱西出去了。

  我打開她的手提電腦,想進入她的電子郵箱——可是運氣不好,她已退出登錄。

  我只好接受這種可能性: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我還會像得了強迫症似的,偷偷摸摸地進行檢查,把自己逼瘋嗎?我有足夠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陳腐的樣子——妒夫——我還注意到一件具有諷刺意味的事:凱西目前正在排練的角色是《奧賽羅》一劇中的苔絲狄蒙娜[1]。

  我第一天晚上看電子郵件的時候,就應當把它們轉發到我的郵箱。這樣我就有了真憑實據。這個錯誤只能怪我。於是,我開始問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我的記憶可靠嗎?畢竟我當時是處於吸毒後的幻覺中——我會不會誤讀了所看到的東西?我發現自己曾編造一些離奇的理論,來證明凱西的清白。也許她只是在演戲——她正在為《奧賽羅》塑造人物。在準備《都是我的兒子》[2]這齣戲的時候,她為了學美國方言,曾經花了六個星期時間。現在發生的可能是類似的事情。可是那些電子郵件的署名是凱西——不是苔絲狄蒙娜。

  但願這都是我的想像——那我可以把它忘記,就像忘記一場夢——我可以像一覺醒來那樣,漸漸地把它淡忘。可是我卻陷入了不信任、亂懷疑、偏執狂似的無盡夢魘之中。表面上,並沒有發生多大變化。星期天我們照舊一起外出散步,似乎與公園裡散步的其他夫妻一樣。也許我們之間的話比以前少了許多,但沉默好像也很舒服。然而在這樣的沉默中,我的頭腦里卻在進行一場熱烈的、有問無答的對話。我設想了無數不同的問題。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怎麼可以這樣?她為什麼要說愛我,嫁給我,跟我同床共枕、纏纏綿綿——然後又當面跟我說謊,不斷地說謊,如此年復一年?這樣的事情究竟持續了多久?她愛那個男人嗎?她會為他而把我拋棄嗎?

  有一兩次,趁她去洗澡的時候,我翻看了她的手機,想找到一些簡訊,可是一無所獲。如果真收到私密信息,她早就刪掉了。顯然她並不傻,只是偶爾粗心大意了。

  可能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能我會永遠被蒙在鼓裡。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倒是希望自己什麼都發現不了。

  散步回來後,我們坐在長沙發上,凱西看了我一眼。

  「你沒事兒吧?」

  「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你有點兒萎靡不振嘛。」

  「今天?」

  「不光是今天,最近。」

  我有意避開她的目光:「工作。我滿腦子儘是工作。」

  凱西點點頭。她同情地捏了捏我的手。她真會演戲,我差點相信她是在關心我了。

  「排練得怎麼樣啦?」我問道。

  「好多了。托尼提出了一些好的建議。下星期我們的排練要加班加點了。」

  「好哇。」

  她的話現在我一點都不信。我對每一句話都進行分析,就像我對每個病人的話一樣。我在尋找言下之意,從字裡行間尋找非文字線索——語調的微妙變化、含糊其詞、疏忽遺漏。謊言。

  「托尼怎麼樣?」我問道。

  「不錯。」她說著聳了聳肩,裝得一點都不在乎似的。我不相信。托尼是她的導演,她很崇拜他,總是談起他——至少以前是這樣,最近不大提了。他們在一起談劇本,談表演,談戲劇——那是個我一無所知的世界。我聽她說過許多托尼的事,可是只見過他一次,而且時間很短。那是在一次排練後,我去接凱西的時候。凱西沒有給我們相互引見,當時我就感到奇怪。托尼是個結了婚的人,他的妻子也是演員。我感覺凱西似乎不大喜歡她。也許他妻子對他們的關係心生醋意,就像我一樣。我提出我們兩家四個人去吃一頓飯,可是凱西對這個提議的反應並不特別熱情。有時候我在想,她是不是有意不想讓我們接觸。

  我看見凱西打開手提電腦。她打字的時候把屏幕轉到我看不見的角度。我聽見她手指敲擊鍵盤的聲音。她在給誰寫東西呢?托尼?

  「你幹嗎呢?」我打著哈欠問。

  「給我堂妹發個郵件……她在雪梨。」

  「是嗎?代我問個好。」

  「好的。」

  凱西又打了幾行,然後停下來,關掉電腦:「我去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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