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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情況下,與病人的首次接觸不會有什麼緊迫感,也不會有想定的治療方案。一般來說,最初幾個月我們只是相互交談。在理想的情況下,艾麗西亞會主動跟我談她自己、她的生活、她的童年。我會洗耳恭聽,逐步勾勒出一幅圖像,等我認為信息已足夠完整,我可以據此做出準確、有效的解釋的時候,我就沒有必要再與她交談,再聽她說了。我將通過非語言線索搜集我所需要的信息。比如我身上的反移情作用,即在治療過程中,艾麗西亞在我身上引起的情感。當然,還包括我能從其他渠道收集到的所有信息。

  換句話說,我啟動了一項幫助艾麗西亞的計劃,卻無法知道如何去執行。現在我必須去履行這項計劃,不僅是為了證明給迪奧梅德斯看,更重要的是,為了盡到我對艾麗西亞的責任:幫助她。

  我看著坐在對面的她,發現她還處於藥物控制下的迷糊狀態,嘴角流著口水,手指像可憎的蛾子般抖動。我突然覺得一陣前所未有的痛苦襲擾。我感到極度難過,為她,也為像她這樣的人——我們所有人,所有受過傷害、迷失自我的人。

  當然,這些話我都沒有跟她說。在這種場合下,我做了魯思會做的事情。

  我們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

  8

  我坐在辦公桌前,打開艾麗西亞的檔案。這是迪奧梅德斯主動給我的。「你一定要看看我的筆記,」他說,「它們對你會有所幫助的。」

  我不打算仔細閱讀他的筆記,因為我大體上已經知道了他的想法,當務之急是理清自己的思路。不過我還是很有禮貌地把它們接了過來。

  「謝謝你。這對我將會有莫大的幫助。」

  我的辦公室在這幢房子的背陰面,就在消防通道旁邊,面積比較小,裡面也沒有多少家具。我將目光投向窗外,看見地上有一隻無精打采的小烏鶇,在冰凍的草地上徒勞地覓食。

  我哆嗦了一下。辦公室里寒氣逼人。窗戶下面那台小取暖器壞了——尤里說他會想辦法把它修好,不過我最好還是跟斯特芬尼說一聲,如果還不行,就到社群集會上反映一下。我突然想到伊麗芙努力爭取讓他們換球桿兒的事,突然與她有了些共鳴。

  我翻閱了艾麗西亞的檔案,但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我所需要的信息,大部分都能從在線信息庫里查到。不過,迪奧梅德斯像很多年紀大的工作人員一樣,喜歡親自動手寫報告,而且(對斯特芬尼反覆提出的要求置若罔聞)現在依然如此——於是才有了我面前這份被翻爛了的檔案。

  我翻閱迪奧梅德斯筆記的時候,儘量忽略那些老套路的心理分析解釋,專注於護士關於艾麗西亞日常表現方面的每日報告。我仔細閱讀了這些報告。我需要的是事實、數據和細節——我有必要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了解什麼,還要處理哪些問題,是否有什麼令人吃驚的事還沒被找到。

  我看完檔案,沒有發現多少新東西。艾麗西亞剛進來的時候,曾兩次割腕自殺,也曾用能找到的任何東西進行自殘。在最初六個月里,他們對她進行了二對一監管——也就是說,兩個護士對她進行全天監控。後來終於放鬆到一對一的監管。她根本不想與其他病人或者工作人員打交道,總是沉默不語,形單影隻,久而久之,其他病人也就不理她了。如果你跟一個人說話,他從不理你,也從來不主動跟你說話,你很快就會忘記他的存在。艾麗西亞很快就被人淡忘,並且淡出了他們的視線。

  只有一件事情比較特別。它發生在艾麗西亞入院幾個星期後。在食堂里,伊麗芙說艾麗西亞占了她的座位。現在還搞不清當時究竟是怎麼回事,只知道兩人之間的衝突迅速升級。艾麗西亞顯然變得非常暴力——她摔碎一隻盤子,想用盤子碎片去割伊麗芙的脖子。他們把她攔住,給她使用了鎮靜劑,把她單獨關進了一間病房。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情會引起我的注意。我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就決定找伊麗芙問一下。

  我從便箋上撕下一張紙,然後把筆拿過來。這是我大學時就養成的習慣——用筆在紙上寫字的過程有助於理清思路。不把一件事情寫下來,我就很難形成自己的意見。

  我把自己的想法、注意事項和目標都寫下來——我正在設計一套執行方案。為了幫助艾麗西亞,我必須理解她,弄清她與加布里耶爾的關係。她愛他?恨他?為什麼對謀殺閉口不言?還是說,她不說出口的不僅是謀殺?沒有答案。現在還沒有——只有一些疑問。

  我寫下一個詞,並在下面劃了下劃線:阿爾刻提斯。

  那張自畫像——非常重要,不知怎的,我確信這一點。而且我知道,理解她作此畫的原因是解開這一謎團的關鍵。這幅畫是艾麗西亞僅有的交流,是她唯一的證詞。它傳遞著什麼我現在還無法理解的信息。我提醒自己,要再去那間畫廊仔細看看那幅畫。

  我寫下了另一個關鍵詞:兒童時期。如果真想揭開她殺死加布里耶爾的真相,我不僅有必要了解她殺死丈夫當晚的所有情況,而且要了解發生在遙遠的過去的一些事情。她開槍打死自己丈夫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可是這起事件的種子也許在多年前就已經埋下了。兇惡的怒氣,或者殺氣,不是在現在產生的。它植根於形成記憶之前的那段時期,即嬰幼兒時期,是幼年受到虐待和不公正對待所埋下的種子,久而久之就逐漸形成了一枚炸彈,終於在某一天爆炸了——而且往往炸了錯誤的目標。我有必要了解她的兒童時期是怎樣去塑造她的性格的。如果她不能告訴我,或者不願意告訴我,那我就必須找到一個願意告訴我的人。這個人在謀殺案發生前就了解艾麗西亞,而且能幫助我了解她的歷史,她的為人,以及她走到這一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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