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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總是認為老師的兒子過於狠心,即便在自己父親彌留之際也不願意原諒他。

  然而直到現在這一秒,他才忽然想起來自己不是當事人,因而根本無法共情。

  最重要的是夏小少爺說得很對,他有什麼資格去代替受害者做決定?

  或許是遲來的羞愧難當,周故轉身就要跑,踩在濕潤的泥土上險些滑了一跤。扶穩眼鏡後又匆匆回頭拿起那束雛菊。

  余振榮對著那落荒而逃的背影狠狠罵了一句,然後才從賀夢手裡拿過新的花束,小心翼翼放在了墓前。

  看著照片上笑顏如花的女孩,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自己又何嘗不是犯錯的人。

  頹喪著站了會兒,幾人都沒有開口。余振榮看了一眼餘燼,看起來有話要說,但最後還是垂著眼離開了。

  夏遲晴想喊人,但抿了抿唇停下。他看著身邊人,分明是春日裡太陽出來的日子,可卻總是站在大樹的影子之中。微風拂動,光束穿過樹的縫隙慢慢輪轉著,在人面龐上忽明忽暗。

  他忽然道:「余老師。」

  餘燼輕輕地「嗯」了一聲詢問。

  「我想說一句話,但是你可能會生氣。我可以說嗎?」夏遲晴認真地詢問。

  餘燼扯了扯唇角,懶懶地靠在了樹幹上:「我不會你的氣。」

  夏遲晴眨了眨眼,然後慢慢出聲:「其實如果總是介意,總是怨恨,一直把自己困在過去的情感當中,我認為這是一種自我懲罰。」

  他舔了舔嘴唇,像是鼓勵自己一般:「你不需要原諒他們,但是你可以放下這種執念。放下從來都不等於原諒的。」

  太陽偏了些,落在臉上的光多了起來,餘燼感覺有點熱。恍惚之間他想起了當初拍電影時,夏夏也借林桃的口也說過類似的話吧。

  他很困惑,他說我們為什麼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那些束縛在身上的枷鎖好似一瞬被晴日太好的天光破開,餘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好像將滿心堅冰的寒氣呼出。

  他從未覺得如此輕鬆過。

  低頭輕輕地笑著,任由春光與和風撩撥著發梢。目光注意到墓園門口的汽車,車窗搖下一點點,注意到自己看過去又迅速升了起來,但車子並未開走。

  夏遲晴順著他視線看過去發現余老先生還沒走,正想著要不要過去送一送時,餘燼忽然牽起了自己的手往那邊走。

  看著對方背影愣了愣,他張張口:「你……」

  餘燼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笑著:「兩個人的慶功宴還是有點太冷清了。」

  啊……?

  哦對!

  《聽潮》上映後好評如潮,前段時間工作室也收到了入圍金棕獎的邀請函,頒獎儀式就在今晚來著。不過今年特殊情況,所以這屆頒獎採取線上形式了。

  因為不用去現場,再加上這幾天都在擔心餘老師掃墓的事,自己竟然忘了這茬。

  不過慶功宴是什麼?

  「怎麼,」餘燼停了下來,回頭看著夏遲晴,笑道,「拿獎沒有信心?」

  夏遲晴睜大眼睛,顯然有些不敢置信。

  餘燼看著可愛,伸手颳了刮他的鼻尖,沒有再說什麼。他抬手敲了敲車窗,賀夢趕忙打開。

  余振榮正襟危坐,看起來完全沒有說話的欲.望。

  看著老爺子擺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顫抖,餘燼低了低頭,隨口道:「如果今晚夏夏可以拿到獎的話,來我們家吃飯吧。」

  他也不問問對方有沒有空,憑空就扔了這麼句下來。余振榮下意識還想擺擺架子,只是忽然又聽到餘燼出聲。

  「外公,」他頓了頓,「會來的吧?」

  在場三人都驚訝地看了過來。

  余振榮有些怔愣,從這個臭小子回家後整整十七年裡,他叫自己外公的次數屈指可數。所以他甚至能清楚回憶起來每一次的場景。

  他知道餘燼是有怨的。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控制欲過剩,孩子又怎麼會經歷之後的一切。只是他不曾真正地把這股火沖自己發出來,十幾年來總是憋在心裡。

  也曾習慣性地想過強迫餘燼改口吧,反正這輩子也不知道能活幾天了,至少在剩下的日子裡過得舒心些。

  只是上一次的錯誤實在過於沉痛,他再也承受不起了。因此這些年兩人就這樣彆扭地相處著。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夏遲晴。

  如果不是這個孩子,或許直到進棺材那天他們也沒有和解那天吧?

  第一次見到夏遲晴時,他便覺得對方身上帶著赤誠與熱烈,是個直白而又誠懇的人,跟自己這個外孫格外相配。當然,對於他來說也是這樣。

  嘖,一個家果然還是缺不了一個好好說話的人。

  餘燼仿佛沒有察覺外公十分動容一般,又繼續道:「不要違規。」

  三人又一噎,余振榮立馬反應過來外孫指的是不要去搞什麼賄賂評委的事。

  且不說頒獎時候早就評完了,他這麼個大集團的負責人為了一頓飯去幹這種事,多丟人?再說了,那電影他早就看了。小夏演得不要太好,還需要他花錢?

  果然是不孝外孫。

  「知道了。」說著瞥了一眼賀夢,「回去開會了。」

  賀夢看看老闆,又看看老爺子,最後決定安靜閉嘴好好上班。

  夏遲晴和她揮揮手,目送著兩人離去,很快汽車就消失在了林道盡頭。收回目光,然後重新投向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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