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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肋骨最靠近心房,凝聚著智慧靈的喜怒哀樂。短短的一截白骨,浸入酒底,滋味彌散開來,據說是綿柔醇香,酸甜苦辣俱全。令人飲之不忘,不飲,則思之如狂。

  然而這道酒對釀造工藝的要求也極高。取出肋骨之人不能是死人,否則氣息便不夠鮮活,酒的質量也大打折扣。取出肋骨之時,本人也必須出於自願,否則因疼痛恐懼而產生的怨氣,會令酒水散發出難以忍受的腐臭。

  但就算是再痴迷酒道的釀酒師,也很少有狠的下手將自身肋骨活生生剜出的。

  於是,儘管這款酒早在傳說中被推上神壇,也極少現世。

  由此,成了蓮華一直以來最大的遺憾。

  「這……是用誰的肋骨做的?」

  蓮華愛不釋手地摟緊了那壇酒,一雙眼亮得發光。他低下頭,小小地飲下一口。含在嘴裡甚至不捨得咽,恨不能細細品咂、反覆回味。

  崑崙側過身來,看著身邊人小貪貓似的姿態,心底樂得快開花。卻還要強忍著成就感,輕描淡寫地道:「我的。」

  蓮華嘟著腮幫子,被他一驚嚇,便喉結微動,把那意義非凡的一口酒吞下了肚。

  「你就這麼……」

  這麼拼命?這麼不愛惜自己?這麼不計較地為我付出?

  崑崙像是猜透了他要說什麼,寬慰道:「仙人不死不滅,取一根肋骨並不妨礙什麼。」

  蓮華放下酒罈,收斂了輕浮之意:「可大多數凡人成仙,就是為了逃避生老病死。這些人反倒更在乎自己的身體,傷了一根毫毛都要大呼小叫。」

  崑崙沒有回答他,只是用掌心貼近了蓮華的胸l前,湊近了問:

  「感受到了嗎?」

  極富磁性的低音縈繞在蓮華耳邊,聲音不大,卻有種振聾發聵的魔力,

  「我就在你的身l體裡,成為了你的一部分。」

  崑崙的手掌沿著蓮華鎖骨中心,緩緩下移。

  伴隨著他的動作,蓮華只覺得一顆心砰砰狂跳。順著入喉的烈酒,仿佛真有一道無形的水線,正在緩慢地和他融為一體。

  那是一個少年最奮不顧身、濃烈極致的愛戀。

  那個少年從此居住在了他的靈魂深處,無法割捨開來。

  蓮華抬起指尖,一寸一寸描摹過崑崙面龐的輪廓。

  他歪著頭,朱唇微啟,好看的眼底泛出迷離的水光。將醉未醉的痴態,如同被春日裡的亂紅迷了眼,又好似被眼前的光景惑了心神。

  「你為我做這麼多,卻還從未在我這裡得到一點好處——你就不怕一無所獲?」

  崑崙握住了蓮華的手,不讓他再作亂。

  面頰被拂過的地方,卻還是泛起酥酥麻麻止不住的癢意。

  他實在見不得蓮華對他露出這樣的目光。

  專注的,深情的,讓他有一種被偏愛的,仿佛對方為他徹底折服的錯覺。

  但其實,真正目眩神迷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我並沒有為你做過很多。沒有一擲千金的排場,沒有轟轟烈烈的山盟海誓,也沒有世俗定義里的浪漫。更重要的是,我不怕輸。」

  崑崙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孩子氣的小虎牙,有些幼稚、又有些倔強,

  「有你,就有了全部。沒有你,最差也不過是現在這樣,不是嗎?」

  「可你總是知道我想要什麼,而不是把你認為重要的東西強加在我身上。」

  蓮華輕聲道,

  「這種感覺很奇怪,甚至讓我感覺有點危險……你的臉就好像是順著我的心意長的,你的靈魂好像生來就是與我契合的。」

  「我不知道我愛一個人時會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愛』這種東西,對我來說,究竟是緣是劫。我生在佛座下,聆聽過眾多信徒日夜轉動經綸時發出的懺悔。有的人拋棄了糟糠之妻、有的人一時不快便殺死了父母,有的人背叛出賣了最親近的朋友。我見識過這些人痛哭流涕、痴心乞求神佛寬恕的醜態,也見過了太多人性里最真實的,污濁醜陋的東西……」

  蓮華後退了一步,遠遠地笑道,

  「我想,我還不太相信『愛』這個詞,我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如果我貿然接受了你的愛,或許會害了你。」

  崑崙卻反手捉住了蓮華的五指,「如果是你的話,我不害怕。」

  「留人間多少愛,迎浮生千重變,與有情人做快樂事,不論是緣是劫?」

  蓮華自言自語地囈著,忽然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

  「那你又為什麼愛上了我呢?」

  崑崙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天邊。

  戲台之上,伶人一甩水袖,淺吟低唱:「情不知所起七出,一往而深——」

  崑崙的聲音,與戲裡的唱詞重疊著響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蓮華接著他的話音說到。

  他緩緩轉過了身,躍向閣樓外煙波浩渺的水面。

  足尖輕輕落下,湖心綻開一朵蓮。

  滿山春華凋盡,風露成霏。

  伶人淒婉悠揚的唱腔,伴隨著一道飛鳥似的身影,消逝在被霧氣打濕的茫茫天際。

  「等你發現能使人起死回生的方法之後,再來找我吧。」

  第69章 妙法蓮心(四)

  那項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是蓮華對崑崙設置的最後一道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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