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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月兔攀到中天,蒙蒙月光瀰漫之際,這寂靜的夜裡才有聲音響起。
“......老師。”卻是那個儒家金仙。
站在他前方的太乙仙平淡應了一聲,“嗯。”
那個儒家金仙被自家老師這副態度一壓,原本胸中翻湧的情緒卻是冷卻了大半。
他說不出話了。
那位太乙仙靜默了許久,才忽然道,“你在不甘?”
儒家金仙想要搖頭,想要剖白,可是他到底什麼都沒做。
他是儒家的金仙,尊奉天、地、君、親、師。面前站在他面前的,既是他的老師,也是他的親長......
他不敢。
太乙仙暗自嘆得一聲,卻半仰起面,看著天穹上方的月輪。
“你知道為什麼的。”他道,“縱有儒家各脈支持,你也不可能強壓過那淨涪和尚,將‘蒙師’從他手上搶過來。”
那儒家金仙嘴唇幾番開闔,到最後卻仍是一個字都沒能出口。
他很想說話的。
說,火雲洞天裡的人族賢者絕大多數都不喜歡道、佛法脈,他只要願意爭取,是有希望的。
說,他很多地方或許是及不上那淨涪和尚,可單單說蒙師,他卻絕對要勝過那淨涪和尚的。
說,玄光界天地這裡的機緣對他很重要,如果他能抓住,他未來的道路或許會順遂許多。
說,就算因為這件事,他必定會與淨涪和尚結下因果,日後很有可能需要付出莫大代價去償還,他也不後悔。
說......
但那麼多的話,卻都全積壓在他的肚腹之中,半個字都沒能吐出去。
太乙仙沒有回頭,蒙蒙月光灑在他面上,在他面上敷了一片薄淡的白,遮去了他面上的許多神色。
儘管對於他們這些修士來說,這其實影響不了什麼,可誰叫儒家金仙他不敢,也不曾去做呢?
“淨涪是佛門的和尚......只這一層身份,確實是先就讓火雲洞天裡的諸位賢者不喜,但淨涪和尚也是我人族,從根本而論,他與你沒有什麼區別。”
太乙仙仍是沒有回頭,卻有聲音隨著夜風傳了過來。
“更甚至,因為你與淨涪和尚各自的天資與未來的差距,你在火雲洞天諸位賢者眼裡的份量,是遠及不上他的。”
一個未來頂天了太乙境界的儒家門人,怎麼和一尊未來的大羅仙比?
比不了的。
越是清楚地明白大羅仙與尋常修士之間的差距,就越是清楚這一點。
“可是!”儒家金仙卻還不太服氣,“即便那淨涪和尚未來能成就大羅仙又如何?他的道乃是佛道,他修的是清靜道......”
“清靜道,又如何?”太乙仙不顧自家弟子那激動的語氣,淡淡問道。
那儒家金仙卻被自家老師的話語刺激,再壓制不住胸中噴薄的情緒,脫口而出道,“佛門清靜道是怎麼修行的,我人族各位都很是清楚。”
“他們放下了自己為人、為人子的責任,放下了血脈傳承的責任,放下諸位為後人嘔心瀝血的先祖......”
“他們放下種種過往,躲在山寺廟林里,落髮宣誓皈依,敬奉所謂的三寶而忘棄祖先;他們日夜翻閱、謄抄所謂真經,卻將祖先教誨、祖先家業拋在腦後......”
“他們枉為人子,枉為人族!”
太乙仙靜默著,沒有阻止,也沒有呵斥。
儒家金仙仿佛得到了激勵,繼續說道,“淨涪和尚悟性、天資樣樣不差,若他修的不是佛門法脈,他必是一位人傑,他甚至有很大的可能被迎入火雲洞天,受我整個人族供奉。”
畢竟是能在未來成就大羅仙的人物,儒家金仙心裡或許對淨涪和尚有許多意見,這一點卻是不會懷疑更不會否定的。
“可他偏偏是個佛門和尚!”
“他皈依佛門三寶,守諸般戒律......他的智慧、他的能力,都被他空耗,而不是真正著落到我人族身上。”
“沒能派上用場的智慧與能力,根本就什麼都不是。”
“而我不同!”
儒家金仙低吼,手更是握成了拳頭重重地叩在胸口上。
“我不同!”
“我修身養性,立志治理天下,為我人族貢獻所有力量。”
“更應該得到機緣,好能往前方走得更遠更高的,應該是我!”
太乙仙靜默許久,仍是沒有言語。
他......
也是不知道應該要再說些什麼。
太乙仙沒有話說,他的弟子卻還有許多話。
“......淨涪是和尚,是佛門弟子,他的道路越走得順暢,越走得高遠,就越能引得我人族後輩效仿......”
“這般一來,我人族氣運必會更多地向佛門傾斜。”
“這倒還罷了,老師,你也知道,我人族裡,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淨涪和尚一般,與佛門法脈如此契合的。”
“我人族之人更多地皈依三寶,靜守清規戒律,日日念誦佛號、謄抄諸佛經典......”
“他們真的能似淨涪和尚這般修行順遂嗎?空守佛像,待壽元終老卻是一無所成,他的這一生到底算什麼?”
“更何況,老師你也很清楚,不是每一個選擇皈依三寶的人族,都能一絲不苟地持守戒律的。這些人心本就是不誠,只憑因著種種緣故落髮皈依,逃避人世種種,在皈依以後卻又不能靜心修行,反仰仗佛門生威,在我人族之中搜刮種種財富,聲色犬馬,乃至惑亂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