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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我完成十行修行,準備開始十回向的修行以後,我才開始真正的......看見這天地乃至諸天寰宇的眾生。’
他看見了沈定的掙扎與野心,也看見了齊以安的尖銳與脆弱;他看見了程沛的負擔與壓力,也看見了沈安茹的驚恐與畏懼......
他開始真正地,看見了一個個生靈。
他看見一個個生靈的欲望與無奈,也看見他們的希冀與陰影......
哪怕是心魔身,看見佛身面上的神色,也是半響沒作聲。
倒是佛身自己收拾了情緒,重又開口道,‘也正是因為我看見了,所以我才那麼清楚地知道,原來面對四宏願之一的眾生無邊誓願度,我其實也不是那麼願意的。’
心魔身這是才問道,‘既然你知道自己不願意,那又為什麼要去見眾生?眾生見與不見,對你有意義嗎?’
聽得心魔身的這兩個問題,作為被叩問的那個,佛身或許沒有察覺到什麼,只是很自然地順著心魔身的言辭往下思量,但淨涪本尊卻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什麼。
他的目光一時從佛身身上轉開,挪移到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的目光仍自鎖定在佛身身上,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淨涪本尊的視線!
淨涪本尊不覺皺眉。
但他的目光在心魔身和佛身兩個身上來回騰挪過幾回後,最終還是沒有作聲。
他只是更耐心也更仔細地觀望著,時刻準備......中斷這一場既是叩問也是剖析的談話。
佛身不曾察覺到淨涪本尊的改變。
他打破了那陡然籠罩下來的沉默,用伴著一點笑意的聲音道,‘意義麼?有的。’
‘有?’心魔身追問。
‘若我能去見眾生,我當能更真切地發現他們的善與惡。如此,我也當能做出我自己的決定。’
‘什麼決定?’心魔身又問道。
佛身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坦然,‘我是不是要救度眾生的決定。’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再問道,‘為什麼?’
他問得意味不明,但佛身居然理解。
而這一次,他思考了半響,才回答道,‘因為眾生雖說眾生,但著落到眾生自身,實際上卻只有眾生一個。我再不能因為一個生靈的行止,就去肯定或是否定全部的生靈。’
‘我也不能再因為一個生靈某一段時間的行止,就去肯定或是否定這個生靈的一生乃至萬世輪迴。’
‘我會有所變化,生靈也會。善與恩,肯定與否定,都不能一概而論,我當分而論之。’
心魔身靜默地聽著佛身的言語,片刻後輕聲問道,‘然後呢?’
‘然後?’佛身笑了,‘然後啊,然後我應當就能調和本心與道路之間的差異了。’
心魔身聽得,也是笑開,‘所以,你要偏易你的本心?’
佛身搖頭,‘不算。’
心魔身問道,‘為什麼不算,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佛身道,‘你確實說錯了,不是我要去偏易我的本心,而是當我所見眾生足夠多,當我所見眾生經歷足夠多,我理當會更加寬容而已。’
心魔身定定看著佛身,猛然間明白了佛身的意思。
這茫茫諸天寰宇中,那無邊眾生里,確實有佛身所不喜、所厭棄的生靈。對於這些生靈,他仍然沒有想要去度化他們。
但世事變幻,人事無定,那些佛身不喜、厭棄的生靈,總會在俗塵、因果之中學到些什麼,他們會改變。
或許他們會變得讓佛身更不喜、更厭棄,但他們也確實有變得叫佛身順眼的可能。
如果他們真的改變了,還變得讓佛身順眼,變得能觸動佛身,那彼時的佛身,又如何不會出手幫他一把?
而佛身呢?
見過更多的眾生,知曉他們的經歷,更多地去體察他們的不易,真的就不會變得更寬容些嗎?
他會的。
這不是更易本心,只是更能去體諒旁人而已。
命運長河上方,清靜智慧如來輕輕笑開。劫主也睜開眼睛,往下看得一眼,不知是嘆還是笑地道,“原來是這般輕易就將自己從迷障中解脫出來。”
“恭喜。”他道。
清靜智慧如來笑道,“同喜。”
劫主聽得,也是笑開。
即便那個時間節點裡,身處淨涪識海諸天寰宇世界裡的心魔身眸光一時頗有些複雜。
但看著這樣平靜又坦然的佛身,他確確實實也在隱約間,有了些改變。
淨涪本尊仍在旁邊看著,只是微不可查地放鬆了些。
‘我本心不易,也沒有想過要去隨便度化眾生,但我覺得,道路與本心之間的矛盾衝突,仿佛已經可以找到解決的方向了。’
心魔身和淨涪本尊都聽出佛身話語中帶著的一點興奮。
心魔身無聲緩和面上表情,又問道,‘聽你這般說法,佛身,你似乎還找到了其他的解決方向?’
佛身點頭,全不吝惜,明明白白地與心魔身及淨涪本尊分說。
‘當我不急著去解決本心與道路的問題,不急著催逼著自己去踐行那眾生無邊誓願度的宏願以後,我發現......遵循本心重要,踐行道路也重要,但自本心出發到踐行道路,中間還有另一個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