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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涪心魔身往外看得一陣,忽然輕聲將話題轉了回來。
“前輩在這重天世界中生活、修行多年,卻又是從人間界中進入重天世界的......”他頓了一頓,仍是問道,“小僧我有一個問題著實好奇,不知可否請前輩你為小僧解答一番?”
周行聞聲往他這邊看了一眼,那瞬間,他眼睛似乎眯了眯。
“且說來聽聽。”他說得很是爽快,但緊接著,他就給自己打補丁道,“不過我也不能保證是不是能幫得上淨涪法師你。”
淨涪心魔身仍然只是笑笑,便即問道,“前輩你對於魔門在人間界裡的那些宗派,是什麼個看法呢?”
“嗯......”周行沉吟了下來。
儘管淨涪心魔身沒有更詳盡地描述他這個問題里所說的那些魔門宗派,到底都是哪些宗派,但事實上也已經不需要他來多費口舌了,周行全然聽得懂,也很清楚他指的到底是什麼。
“淨涪法師你就是為了這個來的?”他問道。
淨涪心魔身並沒有回答,只是笑著看他,等待周行給他的答案。
周行長嘆了一口氣,“淨涪法師是個聰明人,倘若我隨意糊弄你,那就是我不夠誠意了。也罷,難得今日好心情,便來聊一聊這個吧。”
淨涪心魔身對他點點頭,坐得更端正了些。
“在我看來,”他道,“人間界的那些宗派與我重天裡的各處法脈,其實是樹木的跟與枝葉的關係。”
淨涪心魔身面色不動。
周行也不再看淨涪心魔身,他目光放遠放長,望入那漫漫雨簾中去。
剔透的血雨其實很是華美,美人淚一般叫人側目,再配上這習慣到已經沁入靈魂去的血腥味道......周行那“好心情”的話語,並不只是說說而已的。
“人間界的那些宗派是枝葉,這重天世界裡的各處法脈是根干,它們之間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
淨涪心魔身適時問道,“即便人間界裡的那些宗派弟子放縱肆意地揮霍重天世界積攢下來的功德與氣運?”
周行點點頭,“即便他們那般揮霍著功德與氣運。”
他轉了目光來細看淨涪心魔身臉色,竟似是覺得好笑,就很自然地笑了起來,“人間界宗派里的那些都是小弟子,我等是師長,既是師長,自該庇護門下弟子。”
這話周行說來,確實好聽,但可惜了,淨涪心魔身半個字都不信。
他當年也是從天魔一脈里走出來的,對於魔門修士的行事風格也算了解。在魔門的各位眼裡,他們幾乎沒有師長與門人這樣的關係,更莫提師長與弟子的情分了。
在魔門,從來只有強者和弱者。
強者可以肆意,可以任性,而弱者只能服從,只能接受。
這樣的評判與標準,便是在他們自己身上,也是不打折扣的。是以哪怕他們自己被放到了弱者的位置,他們也會自覺地遵從這樣的標準,除非......
除非他們能仰仗手段幹掉那些比他們強的人。
而似周行他們這些大修士如此放縱低階修士的,想來也是因為在那些低階修士身上,有他們認為可以支付此般代價的東西。
就譬如先前周行所說的那樹木的根干與枝葉那般,根干確實滋養了枝葉,支撐枝葉的壯大,但同時,枝葉也在收集陽光、雨露,好來滋養根干,甚至到得這些枝葉脫落枝頭時候,它們還會成為根乾的營養。
樹木的根干或許深埋在土壤里,但卻是一直生長,在樹木枯死之前絕對不會出現任何的枯萎損傷,但枝葉不同。每一季,幾乎都有枝葉從枝頭脫落,化為泥塵。
淨涪心魔身心思快速轉動,面上卻又很自然地接周行的話說道,“但它們並不真的就是樹木的根干和枝葉。而且......這一株樹的根干,未必就不會是另一株樹的枝葉。”
周行聽得淨涪心魔身這話,沉默了一瞬,很快就又笑開道,“淨涪法師這話在理,但通常情況下,會出現那般情況的,那另一株樹必定也是遠勝於前一株樹,不是嗎?”
淨涪心魔身也是自然頜首,應道,“這話不假。”
周行又在果盤上給自己撿了一個靈果來咬了一口。
靈果清甜的汁液在他口中濺開,雖是天然滿足了味蕾,但他到底已經變了口味,這樣的靈果其實並不能取悅他。但周行還是眼睛帶笑,萬分滿足愉悅地啃咬著靈果,一點點品嘗它的汁液。
將果肉吞下後,周行才又道,“人間花草林木一季枯榮原就是定數,它們的凋零最後能夠滋養到根干,再長養下一季的林木,也是值得的,淨涪法師以為如何?”
淨涪心魔身點點頭,“若那林木枝葉是自然凋落的話,那確實值得,但如果不是......”
他皺了皺眉頭,“那即便是對林木本身,也是一種損傷。”
周行嘆了一口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淨涪心魔身沒再接話。
亭台里一時又安靜了下來,只有那風聲、雨聲從外間傳來,伴著這裡輕微的咀嚼聲,才讓這亭台不那麼死寂。
其實話說到如今這個份上,引著話題轉到這裡的淨涪心魔身也好,接下話的周行也罷,基本上都已經明白各自的想法與......堅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