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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淨涪不會縱容他。
淨涪亦沒有這個工夫和閒心來跟程沛玩這樣的戲碼。
所以當程沛自己迴轉過來後,再停下腳步轉頭看的時候,卻沒在他自己的預期中看到等在那裡的淨涪時候,少不得心情就會再度發生變化。
是少年人的意氣也好,是小彆扭也好,總之這樣的心情沉澱積攢下來,不免就變成了仇怨。
雖則這樣的仇怨沉積著,很可能會影響程沛的心性,但淨涪三身卻都不甚在意。
程沛若能自己醒轉過來,解脫去這份仇怨,那自然是他的幸事,便是不能,那也是他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的路,是他的人生與修行,與已經走遠了的淨涪三身干擾不大。
更何況,儘管程沛現在還沒能完全將這些擠壓的心緒脫去,但也沒有任由這些心緒影響到他的修行,顯見這件事情他最終能夠自己解決。既是如此,淨涪三身又何必要再度插手他的修行呢?
且由得他自家去吧。
輕易將這件事丟到腦後,淨涪本尊支撐著身體,從地上坐了起來。
這一處雲天的天穹依舊密雲積壓,細雨綿綿,還有狂風裹夾著浪潮猛拍在高崖下......
是他昏睡過去之前的情景。
淨涪本尊轉眼往左右看了一遍,便看見了不遠處也倒在地上的周泰。
周泰遮掩得很好,完完全全一副脫力昏倒過去的模樣,可淨涪本尊還是看出了他的內里。
這人就是陷入了深眠而已。
淨涪本尊站起身來,走上前去,推了周泰兩下,又喚了他兩聲。
周泰很快就醒轉過來了。
他做戲還做全套,睜開眼睛看見蹲在他面前的淨涪本尊以後,周泰直接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身體蜷曲著從腹腔中擠壓出零碎的幾聲呻·吟來。
“痛......”
淨涪本尊眨了眨眼睛,張目往邊上看了看,很快鎖定先前的案桌上。
他走過去,將那案桌上剩餘不多的茶水都倒在周泰的那個茶盞里,端著來到周泰身邊,將茶盞遞了過去。
“周高修,喝口茶水緩一緩吧,應是能舒服一些。”
喝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理由。
周泰聽得,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接,淨涪本尊將茶盞放入了他的手指里,又護了護,才放開手去。
但即便如此,那盞茶被周泰抵到他自己唇邊的時候,已經晃去了四分之一。
周泰並不在意自己的狼狽,就似是抓住一條救命稻草一樣將剩餘的那些茶水猛灌下去。
不,不單單是茶水,便連茶水裡最後盛著的那幾支茶葉,也被他咀嚼兩下徑直吞入腹中去了。
淨涪本尊眼看著他喝完,才伸手去替他將空蕩蕩的杯盞接過來。
等淨涪本尊將杯盞放回到案桌上,重新再來看周泰的時候,周泰的狀態已經是肉眼可見地好轉起來了。
他甚至自己撐著地面站了起來。
迎著淨涪本尊的目光,周泰苦笑著對他點點頭。他低頭看看狼狽的自己,跟淨涪本尊低聲道歉,就轉身離開了。
淨涪本尊由得周泰去,自個兒回到案桌邊上坐下,靜靜地看著面前的細雨及浪濤。
也沒有讓他等多久,過不得多時,周泰就一身整潔地回來了。
他對淨涪本尊笑笑,又親自取了茶壺過來,重新烹煮了一壺茶來,給淨涪本尊換上。
淨涪本尊飲去半盞,才放下杯盞,望定周泰。
周泰面色很有些猶疑。
想來也是,先前他不過略略透露了些意思,就直接招來了他化自在天魔主。雖說他自己是囫圇保全了,但說不得已經在天魔主那裡記下一筆,只等日後時機到來,就會被推出去......
他會有所猶疑,是很正常的。
淨涪本尊沒有催促他,就安安定定地坐在那裡,等著周泰開口。
是的,淨涪三身都以為,即便經了先前那一遭,現今有些猶疑,但到最後,周泰還是會繼續下去。
這位周泰,有這般的拼勁。
事實上,周泰也並沒有讓淨涪本尊等上太久。
他掐著杯盞連灌了兩盞茶水後,到底放下杯盞,定定看著淨涪本尊,繼續著先前的話題,“所以淨涪和尚你怎麼看?”
周泰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字一句都似乎是從胸腔中擠壓出來的,莫說是周泰這個說話的人了,便是淨涪本尊這個邊上聽著的,居然也覺得沉重吃力。
雲天中,天穹上那密雲又開始翻滾起來,連帶著這綿延而下的雨、風和浪,都更猛烈了些。
淨涪本尊能察覺到周泰在防範著天穹更高更遠處的那位天魔主,異常的警惕與謹慎,但這一回,不知是天魔主已經懶得理會他們了,還是怎麼著,祂竟再沒有轉了目光來。
周泰積蓄的氣勢撞入了一場空無里,很有幾分滑稽。但周泰自己渾然無覺,他的臉色一瞬間很是複雜,竟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又憋住了一口氣。
片刻後,周泰終是自己緩和了下來。
他對淨涪本尊笑了一笑,甚至伸手拎了茶壺過來,給自己已經空了的茶盞再次續上茶水。
只是這一回,他不再喝了,只端著茶盞坐在那裡,定定地拿著一雙眼睛看淨涪本尊。
或許是因為已經在天魔主面前過了一遭,周泰已經徹底地豁出去了。所以這會兒,他那雙眼睛裡全然沒有了笑意,只有近似瘋狂的執著與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