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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良大修沒有去看馬朝陽,他的頭微微抬起,目光投入無邊的天穹里。
“所以呢?”他問道,聲音淡淡,不帶任何意味。
“你覺得你是能改變他的主意,還是能夠阻攔他?......又或者,你覺得自己能夠打殺了他?”
馬朝陽抿了抿唇,沒有吭聲。
“你不能。”
明良大修都沒等到他的回答,自己就先接話了。
他一字一字地道,“你都不能。”
“你改變不了他的主意,你也阻攔不了他,你更打殺不了他。”
“別說是你,”他低哼了一聲,“便是你們這些小傢伙全數聯手,也做不到。”
馬朝陽猛地抬起頭來,目光直直地盯著明良大修,“是!我做不到,我們所有人合力也同樣辦不到,可是不是還有......”
“還有祖師你麼!?”
“為了我沉桑界天地,為了我沉桑界道門,祖師你......”馬朝陽看著明良大修,頓了一頓,到底沒有說出打殺的話語,而是道,“你也不能將他送出我沉桑界天地去麼?!”
不求明良祖師打殺了那個很有可能會壞事的和尚,只求他將那和尚遠遠送出沉桑界天地去,這也不行麼?
明良大修的目光一寸寸地從那天穹上沉落,壓在了馬朝陽的頭顱上。
那厚重的壓力逼得馬朝陽幾乎都要彎下腰去,可他頂住了。
哪怕他的牙齒咬得頭顱都在震顫,臉頰肌肉繃得死緊,他還是頂住了那來自明良大修的浩瀚壓力。
明良大修笑了笑。
只可惜,他那眼睛裡沒有一點笑意。
“對,我不能。”
他的聲音里沒有添加多少力量,輕飄飄的仿佛風一般地掠過馬朝陽的耳畔,卻又像是巨石從山巔滾落到地面一樣,震得他整個人都在昏。
“不單單是我。”
明良大修卻還沒有放過他,握著那言語所化的刀刃,狠狠地撕裂了美好的幻象,將那最殘酷的現實攤開,擺放在馬朝陽的眼底,讓他看了個清楚。
“哪怕算上其他的師兄師弟,我等一起合力,也沒有人能夠辦到。”
“為什麼?”馬朝陽哀鳴一般開口,“為什麼......”
明良大修沒有避開馬朝陽的目光,他甚至拉扯著唇角,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因為這是沉桑界天道的選擇。”
“......天道?”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幾乎要抽走馬朝陽身上最後的力氣。
他低聲呢喃著,卻也似乎要明白了此前一直沒有想明白的那些問題。
明良大修知道他醒過神來了,卻也不介意再多花費些口舌,跟馬朝陽這個後輩說得更清楚明白一些。
“沒錯,是天道。”他道,“你以為方才為什麼我等商討時候,淨涪和尚能夠避開了我們所有的耳目,在側旁傾聽?你以為為什麼段無涯的卜卦會是那樣的答案?你以為......”
馬朝陽聽著,眼神越漸黯淡下來。
“因為是天道出手了啊。”
馬朝陽呆坐了半響,才終於又找到了自己的問題,“......為什麼?”
明良大修低嘆了一聲。
自淨涪離開之後,這是他第一次對這個後輩軟和下來。
“因為這才是天地與眾生的訴求......”他道。
馬朝陽愣愣地坐在那裡。
明良大修看著這樣的馬朝陽,又是嘆了一聲,道,“你身上肩負著支撐宗門的擔子,所以你的視線也被局限在了宗門的興盛之中......”
就算馬朝陽尚且保持著理智,心境不亂,也不過就是將視線從宗門的興盛拓展延伸到道門的興盛而已。
他看不見這片天地。
段無涯、林巧書等後輩也都是一樣,看不見這方天地。
其實不單單是他們這些後輩,就是他們這些前輩,不也同樣的被遮蔽了眼睛麼?
也是到了他剛才發現那位淨涪和尚的存在,乃至真正確定他來去自如的憑依之後,明良大修方才恍然驚醒。
打從他們跨過天地胎膜,踩在沉桑界土地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其實就已經想錯了,也做得差了。
如果......
馬朝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凝神看著他,這會兒看見他臉上顯出的一點異色,忽然開口問道,“如果我們也看到了天地與眾生的訴求了呢,天道會選擇我等嗎?”
明良大修看了看馬朝陽,認真搖頭,“大概還是不會。”
是的,這個就是明良大修的猜測了。
馬朝陽一絲不錯地緊盯著明良大修。
明良大修久久沉默。
直到抗不過他的馬朝陽垂落了視線,他才開口道,“天道,不知是出了問題,還是發現了什麼,祂似乎對你們、也對我們,失去了信任。”
“比起你,比起我,”明良大修分明在揚著嘴唇笑,馬朝陽卻察覺不到他的歡喜,“祂更相信作為外來者的淨涪和尚。”
馬朝陽又一次緊皺了眉頭。
如果說天道真的對他們這些本土修士失去了信任,那麼為什麼偏偏選擇了那個淨涪和尚?
福和羅漢不也是外來者嗎?
而且在沉桑界遭劫時候,福和羅漢為了沉桑界捨棄良多,險些涅槃歸去,為什麼天道就是舍了這樣的一尊羅漢,偏選擇另一位袖手旁觀的年輕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