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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塵進入識海世界之後,便在識海世界的天穹上散了開來。那不過數百的星塵,朦朧而熹微,入了淨涪的識海世界,幾乎完全消失在那片寬廣浩瀚的天穹里。
比起早先占據這一片天穹的星海來,這一片星塵實在是差太遠了。
不過這些星塵也不是完全沒有優點。
心魔身敏感地發現,這片星塵里的星點比起昔日那片得自白骨玲瓏寶塔的星海里那些星點來,其實還是要明亮了一些的。
雖然亮得不是太過明顯,但確實存在著差距。
心魔身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一時也有些不解。
但他也只是想了一回,便下意識地將目光轉開,投向另一側的本尊。
原來是本正在靜修的本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探究似地打量著這些星塵。
心魔身沒有打擾本尊,他略略等了等。
本尊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你也發現了?’心魔身這才問道。
本尊點點頭,‘你看得沒錯,這些從沉桑界世界裡收集到的人格,是要比當日從景浩界世界收集到的人格來得......’
他頓了一頓,仔細斟酌了一番,才定下形容詞,‘完整。’
本尊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盯著他的心魔身捕捉到了那一瞬間在他面上浮起的熱切。
心魔身沉默地看著本尊。
本尊不太在意心魔身這會兒的反應,他像是在分析,又像是自語,一個個問題接二連三地問出。
‘這種差異是怎麼形成的?又都是來自哪裡?是跟世界有關嗎?還是只有這一村人特殊?......’
心魔身一直都沒插話,不僅僅是因為他不想,也是因為這會兒他實在找不到插話的機會。
直到本尊好不容易停下一陣之後,心魔身才問道,‘本尊是覺得,這種差異大概與本我的性光有關?’
被心魔身這一問,本尊面上的熱切頓時冷卻下來。
他擰著眉頭想了好半響,竟嘆道,‘暫且還不能確定。’
心魔身定定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不是他不相信本尊的判定,只是有些時候,還是需要做出更大膽的猜測。
雖然同是淨涪,但心魔身自覺自己與本尊和佛身都有些不同。
這些差異存在,甚至可以控制,但卻抹除不了。
因為那是他們當年還是皇甫成時候,世事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倘若他們真的決定抹除,即是否定了他們當年,否定了曾經的皇甫成。
這樣的抹除與否定,對淨涪自身也是一種相當嚴重的傷害。
這傷害不是著落在淨涪的肉身、神魂乃至修為上,而是更根本的,對淨涪‘我’的傷害。
心魔身某種程度上,其實就代表著淨涪的過去。就如同佛身代表了淨涪的現在,而本尊則象徵著淨涪的未來一樣。
哪怕心魔身轉修了心魔一道,而非當年皇甫成所修持的天魔一道,這種本質也始終未曾變化。
所以哪怕某些時候,心魔身的動作會有些出格,與佛身、本尊不太契合。本尊和佛身也大多只是做出提醒,少數時候心魔身真的過分了,才會真正出手阻止。
佛身與本尊始終接納著心魔身,這片識海世界裡,也始終有著三分之一的歸屬於心魔身的地盤。
心魔身一直非常清楚地確定著。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心魔身才總會在佛身和本尊的提醒下努力克制。
過去不能更改,影響始終存在,但......可以被控制,也可以做出調整。
心魔身在那一刻下定了決心。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本尊將目光從那片星塵轉落到了心魔身的身上,佛身也看向了識海世界裡的心魔身。
察覺到這兩道分別來自於內外的目光,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微微揚起頭來對上它們。
他托腮笑了笑,‘有什麼問題嗎?’
本尊微微搖頭。
佛身卻是頓了一頓,也跟著搖了搖頭。
心魔身便對他們點點頭,低聲道,‘那麼,我去了。’
他話音落下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化作一道暗光,撲向了那片熹微、疏淡的星塵中。
本尊與佛身對視了一眼。
兩人沉默得片刻後,本尊對佛身彈了彈指。
一朵淡紫的火焰須臾從識海世界中飛出,落入了佛身手中擎著的那盞心燈里。
佛身看了看手上的燈盞。
本來不過承載著一朵淡金色火焰的燈盞,在多了一朵慘白色的火焰之後,現在又添了一朵淡紫色的火焰。
三朵色澤不一的火焰重疊在一處,幾乎連佛身這個主人都認不出燈盞中火焰的顏色來。
他無聲抬起視線,轉入識海世界裡。
本尊卻也已經捻了一顆星塵在指尖,細細地打量研究,再不理會他。
佛身盯著本尊看了一陣,都沒等到本尊分來的一點注意力。
最後,只能是佛身敗退。
佛身將目光從識海世界中抽出,放得極長、極遠,看著這片依舊被死亡與絕望糾纏著奄奄一息的世界。
他默默地嘆了一聲,握緊了手上的燈柄,加快了腳步。
佛身沿著山路走。
那路上仍然倒著許多屍體,不是人類的,都是獸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