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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童子、天魔主、沉桑界修士的憤怒,對自己的憤怒,乃至......對佛門諸位大尊者的憤怒,這許許多多理智的、非理智的怒火因為淨涪放開了控制,而用淨涪心底躥出,灼燒著淨涪的靈台。
從淨涪佛身所掌控的那部分神魂,到淨涪的肉身,猙獰而扭曲的怒火開始爆發,直欲焚盡他的理智,滅去他的清淨,要將他拖入無盡的怒火之中。
淨涪本尊一直隱在識海世界裡,漠然地看著被有形、無形的怒火灼燒的淨涪佛身,看著淨涪佛身神魂上躥出的火苗,看著他神魂上出現焦黑的碳燼,看著他的理智漸漸蒙昧。
他只是這般看著。
因為此刻還不到他出手的時候。
被眼瞼徹底遮掩去的眼眸深處,熊熊的怒火飛快地攻陷了大半的領土,挑戰著淨涪佛身的理智,將他的心念不斷逼迫。
到了最後,只能保住最後一線清明的淨涪佛身在無邊的憤怒乃至憤恨中,近乎本能地生出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謀算他?為什麼要這樣逼迫他?為什麼就一定要這樣拿捏他?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就是他?
他問著那位童子,問著那位天魔主,問著沉桑界修士,問著沉桑界天地,甚至,問著西天淨土佛國里的諸位佛陀、大尊者。但同時,這問題,他也在問著自己。
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落入旁人的謀算之中?為什麼他要入局,成為旁人的一枚棋子,認人驅使?為什麼他不能隨意地做他自己?為什麼?!
這些有序無序、有理無理的問題,不曾在童子、天魔主、沉桑界修士、沉桑界天地乃至是諸位佛陀、大尊者那裡得到答案,也不曾在他自己那裡得到答案。
不,他自己是有答案的。
只是回答他的聲音即便用盡了他自己所有力氣,也不曾真正地落在他的耳中,被他真正聽入心裡去。
那邊才剛剛落地,就將自己身形遮掩在人群中,不叫沉桑界那四處巡遊的修士們發現自己蹤跡的淨涪心魔身察覺到了什麼,微微搖了搖頭。
真沒想到,佛身居然也有這麼急的時候。
看來,無恚行這一境界的修行,還真是考驗自己的控制力。
雖然心魔身想是這樣想的,但他也沒有太過擔心就是了。
畢竟他雖然是離得遠了,但識海世界裡可還有淨涪本尊在看著呢。有淨涪本尊幫忙把控,淨涪佛身就是突破失敗,也能及時止損,大不了就是再休養一整而已。
比起擔心來,淨涪心魔身其實更遺憾。
遺憾佛身突破的這個時候,他自己不在識海世界裡,反而是跑了出來,不然他可不就是能夠看佛身的樂子了嗎?
淨涪心魔身放慢了腳步,行走在人群中,只目光不時地越過人群,往沉桑界中四下巡行的修士們身上看去。
佛身的樂子他是看不著了,但沒關係,這裡可是一灘非常渾濁的渾水呢。他在這裡,該也能尋到不少好玩的才對!
淨涪心魔身笑了開來。
他也不停留,腳下加快,尋了位置就走。
比起當日進入沉桑界天地時候束手束腳的淨涪本尊來,有著景浩界天地烙印庇護的淨涪心魔身,在心魔意蘊越發濃郁的沉桑界天地里可謂是龍入大海,自由而肆意。
他已身在局中不假,但在這局中他要怎麼做,又將會怎麼做,可都得問過他自己才是啊......
要問過他的啊。
淨涪心魔身走著走著,漸漸匯入了微風中,輕盈而去。
雖然淨涪心魔身一時借著木傀儡脫離了淨涪肉身,乃至淨涪識海世界,去往沉桑界天地中,但淨涪心魔身畢竟也是淨涪,在沒有遭人特意截斷聯絡的時候,他的心念還是自然而然地感染到了淨涪本尊與淨涪佛身。
尤其是當下正在被怒火熊熊包裹著的淨涪佛身,則更像是被迎面潑了一盆冰水。
要問過他的啊......
這盤冰水在滔天的怒火面前,其實抵不上什麼大用。但就是這樣的一盤冰水,卻為淨涪佛身的理智尋到了一條可以掙扎的縫隙。
不是因為什麼“得問過他”這樣的話語,也不是這句話所代表著的意味,而是更虛無、更脫離實質的意蘊。
......是話語裡透出來的自由與理智。
淨涪佛身被怒火炙烤著的神智終於掙扎出了一絲清明。
為什麼?
因為......他弱小,他有弱點,而且......他還有所求。
因為他弱小,所以當日他好端端的修行,就被無執童子盯上了。
因為他太過弱小,所以那無執童子才會無所顧忌地對他出手。
因為他弱小,偏他又不願認命,要求生,所以他入了佛門。
因為他不甘心自己始終那樣弱小,因為他要明晰自己,追尋最真實的“我”,他又要有可以護持自我的實力和手段,因為他與《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契合,所以才引來西天諸位佛陀、大尊者的側目。
因為他手段不差,又確實有幾分機運,所以他身上的分量越來越重,而又因為他身上的分量漸漸增強,所以他又想要求更多,而因為他想要求得更多,對西天諸位大尊者的索取也就在增多......
因果如此循環,他就漸漸在局中深入。
所以其實歸根究底,他不能怨西天那幾位大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