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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關不自覺地鎖起,好一會才算是放平。
然而,留影老祖想了想,到底沒等人上山,而是自己出了天魔宗,將淨涪攔在天魔宗山門下。
也幸而淨涪沒想要踏入天魔宗,否則留影老祖未必能攔得住他。
留影老祖暗自留心淨涪的表情及動作,自己卻是半點不漏,只如尋常來訪的客人一樣,將手中的茶盞對著淨涪敬了敬。
“淨涪和尚?”他笑道,“請坐。”
若說上一回留影老祖見淨涪的時候,還有一分是將他當年輕後輩看待的話,那麼這會兒留影見淨涪,就是實打實的同等身份乃至是仰望的姿態。
淨涪回以一笑,也不客氣,直接便在留影老祖的對面落座了。
縱然天魔宗曾完全是他的地盤,他也沒有想要回味昨日的意思。那些光景已是過去,不論天魔宗如今的人或物,都還不是他當年的模樣。
留影老祖攔住他的時候,是在一處亭子裡,而這亭子,淨涪隨意瞥得一眼,便知道早片刻工夫,這裡也還只是一片空地。
留影老祖留心著淨涪的目光,卻沒去猜測淨涪的心思,只親手斟了一杯茶水來,遞送到淨涪面前。
淨涪也不曾避忌,接了茶盞啜飲一口茶水,細細品味其中滋味。
這茶水本來也是留影老祖珍藏,不喝白不喝。
淨涪多飲了兩口。
留影老祖不以為意,笑著替淨涪添水。
淨涪卻沒有再喝,只將茶盞放在手邊,由著它的溫度漸漸冷卻,也放任那最為清爽的口感流失。
留影老祖瞥了茶水一眼,笑道,“我以為淨涪和尚很喜歡這茶水?”
淨涪眉眼一抬,面上仍是一片坦蕩。留影老祖甚至能望入他的眼底,看見他此刻眼中心底最真切的情緒。
然而,真的就是如此麼?
留影老祖微微垂眸,笑而不言。
對於留影老祖的問題,淨涪答道,“我確實很喜歡老祖的這茶水,但小僧我這趟來訪天魔宗,卻是另有要事在身,此事關乎天地,關乎眾生,小僧不敢懈怠,還請老祖原諒則個。”
留影老祖順勢就將手中杯盞擱下,面上當即就露出了笑容,便連聲音里也帶上了幾分嘆服,“是小地府的事情麼?”
淨涪點點頭。
留影老祖就道,“關於小地府的事情,哪怕我魔道近來事多,也還是有所耳聞的,淨涪和尚如今來找我,可是想讓我天魔宗同意創立小地府一事?”
淨涪先是點頭,後又搖頭。
他說道,“我找老祖,並非僅僅只是希望天魔宗同意小地府這事......”
留影老祖抬眼看他。
淨涪衝著留影老祖笑了笑,繼續道,“我希望整個魔道都能同意此事。”
留影老祖垂下眸光,沉默。
他沒有問淨涪既然希望整個魔道都能同意為什麼偏只找他,這樣的問題在明眼人面前本就是多餘的,真要拿到明面上來細問,不過就是浪費時間而已。
淨涪任由留影老祖沉默,他隻字不多說,只偏了頭看亭外的風景。
這亭子雖是新建,但挑選的位置卻極好。從淨涪現下的位置看去,入目是一片明朗的春光,好不愜意。
兩人對坐得好半響後,留影老祖才幽幽開口道,“倘若我魔道應了你......”
“淨涪和尚,我們魔道能得到什麼好處。”
他這話並非問題,顯然不是想問淨涪,而是在述說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這確實就是一個事實。
生死輪迴法則崩亂,對這方天地中的眾生而言,確實是驚天大難,但對於恣意自我的魔修來說,卻正是煉法養魔的大好時機。
魔門早前才經歷了一場血洗,如今卻已經有不少可堪一看的年輕後輩站起來,扛起魔門的旗幟,這裡頭,確實有魔門修行向來迅捷的緣故,但何嘗不是因為景浩界天地此時其實正正適合修行魔道大法?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幾個呼吸,又道,“倒不如將這樣的時機綿延下去,反而能催動我魔道大興的契機。”
留影老祖似乎真的很高興,他笑了一笑,道,“我當年可是答應過我父親,要大興魔道一脈的呢。”
是的,留影老祖真正的執念,是大興魔道一脈。
這一點就算留影老祖沒有在這時候提起,淨涪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在這個當口說道出來,卻能逼迫著淨涪添加籌碼,足以說服他的籌碼。
淨涪笑了一笑,沒讓留影老祖提條件,也沒有擺出自己這一方早已確定的退讓,而是簡單地說道一個事實,“道門及竹海已經同意了我佛門的提議,應允創立小地府,以梳理景浩界生死輪迴法則。”
這是大勢!
留影老祖微微抬眼看他,卻見這個分明坐在他魔門地界上的年輕和尚周身升騰起一陣磅礴威壓,哪怕他只看得一眼,那威壓也直迫而來,鎮入他神魂,撼動他心志。
留影老祖心中震駭,下意識就避開目光。
這還不是最叫人驚駭的。
留影老祖只覺自己舌尖發苦。
真正讓人心神震動的是,這股威壓並非由淨涪特意催動,而是天地垂降,護持淨涪周身。
這是警告。
是這方天地,這個世界對他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