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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淨涪做了小動作不假,可單憑他的這一點氣息,也不過是一個引子而已。他這一番失態,真正的根本在於他自己。
是他心中滋長了魔念,才有剛才的失控。
慧真羅漢又將手邊的木匣子再往前遞了遞,“那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淨涪你的意思呢?”
淨涪笑了一下,接過遞到面前來的木匣子,“我不能保證我一定能救得下恆真。”
慧真羅漢答道,“只要你應了就好。”
他相信淨涪的能力,也相信淨涪的信譽。更何況,不過就是三顆功德蓮子而已,就算最後打了水漂,能夠得到淨涪不會對他下狠手的承諾,也已經足夠了。
相比起可壽他們,慧真羅漢更擔心這一位。
淨涪接過木匣子收起,再抬頭的時候,就察覺對面的恆真僧人眉眼間發生了非常細微的變化。
恆真僧人面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下了石頭,合掌對他稽首一禮,便轉身走了。
就如他來時候的那樣,他的離去也很是突兀。
淨涪也不生氣,只轉了目光,望向身側潺潺的水流,聽著那自在又安閒的流水聲,漸漸入了定境。
直等到陣陣鳥鳴聲此起彼伏地在林中迴響,淨涪才怔然回神。
他笑了一下,抬手便取了那柄用以聯絡安元和及楊元覺的銅鏡,往裡頭輸入了靈力。
楊元覺及安元和似乎都在忙,淨涪等了一小會兒,對面都沒有回應。
淨涪便就作罷了,只將功德蓮子封入收在隨身褡褳的木匣子裡,往他們那邊一人送了一個,又留了幾句話,方才將銅鏡收了起來。
收起銅鏡之後,淨涪又看了一眼天色,乾脆就留了下來,只取了木魚和佛珠下來做晚課。
彼時天色漸漸黯淡下去,淨涪難得起了興致,沒有去取燈盞出來照明,只靜靜地坐在那溪邊大石上,借著天邊垂照下來的月光細看這個世界。
他也不是真的一個人。
偶爾時候,識海世界裡的心魔身及本尊都會與他說道兩句。
或是說說景浩界裡的情況,或是說道一下那才剛離開不久的恆真僧人,猜測得一下他未來可能會出現的狀況,或猜一猜安元和及楊元覺那邊的情形......
這般東一句西一句的,時間便如他身側這溪水一般,晃晃悠悠就流轉過去了。
到得天明時候,淨涪三身真正安靜了下來。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用著同一雙眼睛,抬頭看著天邊那一抹朝霞舒展,看著那雲霧被天光點亮,一點點渲染出瑰麗的色彩。
‘他其實說得沒錯,’看著那片朝霞,本尊忽然開口道,‘我們確實比他幸運一點。’
佛身和心魔身只靜靜地聽著,因為他們知道,本尊的話還沒有說完。
淨涪本尊笑了笑,目光只望定了那漸漸攀升上來的大日。
‘然而,這天地緣何只選中了左天行及我們?我們又怎麼能夠順利脫出無執童子的謀算,再次上路?’
他道,‘他明明看著這許多事情發生,卻仍能將這一切盡皆歸結到幸運上,不得不說,他真的走到了末路了。’
世間道路無盡,人只站立在一點,每一個選擇,都會成為一條道路。關鍵只在於,這條道路到底能不能走通而已?
當日他面臨絕境,最後選擇自爆,本也只是想要為自己保留得最後一絲尊嚴而已,不曾奢望過真能得到一線生機。然而,這線生機真的就出現了,他也抓住了,一步步摸索著往前走著,才到了今日,才算是能夠看見些許平坦光明的景色。可是......
就是他現在經營出了這一番局面,也並不敢真就覺得自己算是趟出了一條道。
就算腳下真是一條平坦道路,目光所見儘是光明前景,那也只是目前而已,誰又知道,待到他往前走下去時候,看到他的,會不會仍然是可以供他踏足,供他前行的道路呢?
心魔身覷了他一眼,沒說話。
倒是佛身應道,‘本就道不相同,不能共話很是尋常,你何必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本尊本來就是他們三身中最為理性的那一個,今日竟被慧真羅漢觸動,也是難得。
本尊笑得一笑,‘非是放在心上,只是警醒而已。’
‘慧真昔日何嘗不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如今又如何呢?’他說著,往心魔身的方向看去,‘即便我等三身同修,己身諸般心念盡在掌握,也不能放鬆了警惕。’
持如覆薄冰心,行勇猛精進道。
修行之人,想要不斷前進,本就該有這樣的覺悟。
心魔身偏頭,迎著本尊的目光看了過來,‘且安心,就我所知,你及他可都未曾生出過這般的心思。’
心魔身臉上拉扯出來的笑容漸漸變樣,隱去了平常時候的肆意與風流,難得地顯出幾分傲慢,幾分自得。
‘驕傲,輕慢,自得,滿足......’他一一數著,口中嘆息的意味甚是明顯,‘這些心念,盡皆在我身上。’
自昔日的天聖魔君皇甫成到今日的佛門淨涪和尚,經歷過這麼許多事,掙脫過算計,也謀算過別人,甚至將本來一直壓在他頭上的左天行丟在身後,出入過佛門勝境,結交俱是法師羅漢,他不曾有過得意,不曾有過自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