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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微一眾人等也罷,可壽一脈也罷,他們似乎也是和恆真僧人做一樣的事情,但他們不是入場太晚,就是一直隱在背後,比不得恆真僧人這幾年辛苦做事積攢下來的聲名和威勢。
心魔身眼看著佛身就要離開識海世界,又插話說道了一句,‘我覺得吧,既然這位找上門來,那還是得跟他說道清楚,莫要太將希望交託在我們身上。’
他說到這裡,臉色難得的嚴肅,‘這不是我們的事情,我們不擔事。’
那本來就不是他們的事情,而且......
景浩界的這些事情,倘若是為了世界也就罷了,這般謀算來去的事情,便是心魔身也難得的感到了一絲煩燥。
他想安安生生地修行。
他也想見識外間更加廣袤寬闊的天地。
本尊也是正色點頭。
佛身正色應了一聲,‘嗯。’
三身其實早早就達成了共識,不過就是這會兒才明白的說道出來而已。
佛身出了識海世界,執掌肉身,抬眼就迎上對面慧真羅漢的目光。
“祖師應當知道,我不久後,會離開景浩界世界,在世界之外行走......”
心魔身雖然有些煩了,但淨涪對上慧真羅漢的事情,心海卻依舊平靜,未有一絲波瀾。
“祖師你若真的遭劫,我未必能夠趕得及出手。”
慧真羅漢沉默了一下,方才點頭,“我知道。”
他頓了一頓,又道,“所以我才說盡力。”
“倘若真的事有不諧,那也無妨。”
這一刻的慧真羅漢,竟是難得的平靜與坦蕩。
淨涪有些驚訝。
慧真羅漢迎上淨涪那驚訝的目光,笑得一笑,“你在奇怪。奇怪我怎麼這會兒就想開了?”
淨涪沒有動作。
慧真羅漢不在乎淨涪此刻的沉默,他自己想了一下,說道,“其實,我自己也很奇怪。”
他那盤坐的腳抽出,在石頭上自然垂落,有意無意結印的雙手也已經散開,隨意擱在膝上。
雖然他身上還是一副莊重威嚴的模樣,但也是難得的隨性。
他大概很久沒有做出這個姿態了,自己都有些拘謹,片刻後才算是習慣了,不去在意淨涪此刻的目光。
“我本來是想讓你救我的......”他重複道,“不是恆真,是我。”
“我本來還想著,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將我準備下的那許多東西擺到你面前,試一試這般重利能不能使得動你,讓你改變主意......”
這一刻,淨涪確信慧真這位羅漢完全沒有在乎他的態度。
他不在乎他怎麼看他,也不在乎他以後會怎麼對他,只是像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述說的樹洞,能夠將那些積壓在心底許久的話語傾吐而出一樣,他抓住了淨涪,就一味的傾訴,全不在乎淨涪這個聽眾的心思。
淨涪沉默得一陣,到底沒有說話,只靜靜地坐著聽。
那邊慧真羅漢正在說道,“但我看見你,就統統都放棄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淨涪抬眼看了看他,沒接話。
慧真羅漢也仍然不在意,只道,“因為對於你這樣的人,重利並不能改變你的主意,你有自己的想法,你也能克製得住自己......”
淨涪不明白他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直到慧真羅漢嘆道,“真好啊......”他才隱隱明白了些什麼。
果然,他很快就聽到慧真羅漢說道,“如果我當年也能克製得住自己......”
淨涪有些話想說,但他看了一眼那慧真羅漢,就又沉默了。
慧真羅漢其實不需要他的回應,他也沒有真的後悔,只是心裡有話,終於找到了夠資格的人,所以就這麼一說而已。淨涪若真的應了,才做錯了呢。
淨涪心中拿定主意,也就沉下心來,聽著慧真羅漢說話。
“但我不後悔!”
“我走過的路,從來沒有後悔過!所以就算到了盡頭,又如何?”
“不過就是一死,重入輪迴而已!”
“此因彼果,我種了因,自然得接著這果,從沒想過逃開......”
淨涪陪坐在這位羅漢身側,伴著小溪潺潺的流水聲聽著這一位羅漢一生之事,那會兒景浩界尚且貧瘠,不過就是一個小世界,道門、魔門也僅僅只得小貓三兩隻,他承佛門淨土一脈衣缽,又接王位,將整一個王國化作地上佛國。
彼時,有塔林四起,梵音處處,寺林叢立。
而他則是這地上佛國至高的那一位法王。
爾後,他飛升西天佛國,入佛國成就金剛之位。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方信自己不是唯一,不是至高。
他不過就是一個再尋常再普通不過的金剛而已。更甚至,這西天佛國的許多金剛、羅漢對他避而遠之,視而不見,並不曾真將他當做同伴,視若同參。
他被這許多金剛、羅漢孤立。直到他的弟子也終於入了西天極樂淨土,這種情況才算是有所改善,然而,到底也沒好太多。
說到這裡,慧真羅漢忽然轉了眼睛過來看定淨涪,沉沉笑得一聲,“你知道嗎?我曾經很嫉妒你。”
淨涪不閃不避地迎著慧真羅漢的目光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