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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假。”
淨涪就又問,“不知羅漢可還記得您讓恆真僧人降世的原因?”
“化解我與景浩界眾生的大因果。”
慧真羅漢言語中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淨涪卻半點不懼他,再問道,“什麼大因果?”
“當然是當年我......”慧真羅漢忽然停住了話頭。
淨涪沒有催促他,只是看著他,那雙被燭火映照著的眼睛此刻格外的深沉。
當時清見也問他這個問題,他不答,強自攔下了清見,面對此刻的淨涪,他張了張嘴,也想像斥責清見一樣喝斥他,令他停下,但到底還是沒有。
“我昔日......立下天靜寺法統之前......曾......刪減經典中語句,扭曲了......部分佛意,與景浩界佛門、眾生結下了大因果。”
要向外人坦誠自己的過錯,直面自己內心的陰暗,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更何況還是慧真羅漢這種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錯的不是我是別人我絕對沒有錯性格的人。
但即便回答得斷斷續續,非常含糊,慧真羅漢還是回答了淨涪。
淨涪看著他,倒不曾逼著他再在這一重上細說,而是令問了他道,“那你覺得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沉積,真能為你解開這一重大因果。”
慧真羅漢這次回答得非常利索,非常果斷。
“當然。”
他還直接看著淨涪的眼睛,細說他自己的思路,“我與景浩界佛門、眾生結下大因果,如果我盡全力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裡的沉積,便是在盡力化解昔日因我作為而未能堅定正法,最終沉淪在這片紅塵中的無數生靈,我當能就此解開與景浩界過往眾生的因果。”
畢竟景浩界暗土世界裡的那些沉積也有很多很多是源自於那些生靈的嘛。
“我若能盡全力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裡的沉積,必能為景浩界遠離歸墟出一把力,如此,也算是幫扶了景浩界,我當能解開與景浩界的因果。”
“我若能盡全力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裡的沉積,能從景浩界天道這裡得到大功德、大氣數。恆真僧人乃為佛弟子,他身上聚攏的大功德與大氣數也能襄助景浩界佛門,鎮壓佛門氣數,為佛門傳承護持,我當能解開與佛門的因果。”
最後,慧真羅漢總結道,“我若盡全力度化了景浩界暗土世界裡的沉積,當能化去我身上大半的因果。”
淨涪就那樣聽著,越是聽慧真羅漢說話,他唇邊的笑弧就越往上提起。待到慧真羅漢說完,他臉上的笑容就更是燦爛得很。
但可惜,淨涪的笑容里沒見得多少暢快的意味,反而還很嘲諷。
“果然是這樣?”
慧真羅漢看著這樣的淨涪,略略停頓了一瞬,到底還是點頭道,“確實是這樣。”
淨涪臉上的笑容直接又更燦爛了三分,笑得更是嘲諷。
“真不是因為......慧真羅漢你受不住傳法路上落在你身上的目光,受不住那些艱難困苦,所以才想要為自己另選一條路?”
“當然不是。”慧真羅漢斬釘截鐵地答道。
淨涪沒再看他,只笑。但那笑容里的嘲諷已經沒有了,只有一種純粹的好笑。
慧真羅漢有心想喝住淨涪。
可看著淨涪的笑,他不知為何,忽然就想偏頭躲開淨涪的目光。
待他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連忙又將頭轉回來,要讓自己的目光直直地迎上淨涪的視線。然而每每迎上淨涪的目光,慧真羅漢就想躲,到他自己意識到要去改變,又轉回來。
如此幾番來回,淨涪倒是沒覺得不耐煩,慧真羅漢自己卻是扛不住了,直接低下頭去。
淨涪臉上笑容漸漸收了,到得他笑容盡數斂盡,他才道,“看來慧真羅漢您已經想明白了。”
慧真羅漢沒再看他。
但壓落下去的腦袋裡,卻是連連閃過恆真僧人這麼多年來在景浩界佛門界域中行走的過往。
剛開始的時候其實還好,沒有人知道他與慧真的關係,真當他是在某個山寺中皈依又機緣巧合之下入了天靜寺聽了千佛法會,得了緣法可以真正修行,還想著將佛門修行法門傳遍整個佛門徹底破開景浩界佛門凡俗與修行人之間藩籬的僧人。
同是凡僧的他們羨慕他的緣法,又敬他願意大開方便之門,服他破開那道厚重藩籬的決心,所以很是禮遇他,尊他為師,奉他為尊,處處禮敬,處處厚待。
恆真僧人當時已經破開了胎中之謎,恢復慧真的記憶,對這樣的敬重與禮遇實不太看重。
畢竟這本就是他慣常得到的待遇。
可等他漸漸透出他與慧真的關係之後,那些凡僧對他的態度就變了。不是表面上待遇的變化,而是更細微的情感上的變化。
他們對他的姿態里多了憎恨、怨懟與仇視。
他們仍然追隨在他身邊修行,仍然孜孜不倦地學習修持,可雙方之間已經生出了一片巨大的鴻溝。
恆真僧人越不過去,他們不想跨過來,大家就那樣不尷不尬地處著。
這還不止,隨著恆真僧人在景浩界各處上行走,那些在各山寺中靜修的凡僧、各家修行的居士乃至各地知道得更多一點的信眾,看著他的目光也都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