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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川從走廊口數著門牌號向前走,來到402室門前停下,用粗壯的指節敲了敲門。

  「來啦!」

  從屋內傳來女子的應答聲。

  走廊窗戶透進來的陽光射在磨砂玻璃上,映出女子的朦朧身影。門的另一側響起啟鎖的聲音,門開了。

  屋門口站著一位二十四五歲的女子,身穿一件紅色毛衣,裙子外還扎著一塊圍裙。

  「哎呀!」

  女子兩隻眼睛瞪得老大,半天沒說出話來,一副非常吃驚的樣子。

  「爸爸!」

  她盯視著早川准二,仍呆呆地站著沒動。

  早川沒脫下大衣,也沒有進屋。

  「您什麼時候到的?」

  「喲,芳夫已經上班去啦?」

  「哎,早就走了,您瞧,我這不正在打掃房間嘛。」

  「是嗎?」

  早川這才跨進房門。

  女兒扶著父親的後背問道:「太意外了,事先一點也沒有通知嘛。是幾時起程的?」

  「昨天早上。」

  早川准二穿過逼仄的廚房區,走進近十平方米大的房間。冬日的明媚陽光從房間正面的窗戶射進來,照在榻榻米上。屋子四周擺放著簇新的日常生活用具,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對新婚夫婦的家。

  「喂,你過得好嗎?」早川回過頭看著身後正幫他脫大衣的女兒問道。

  「嗯,您看呀,很好啊。倒是爸爸您看上去很疲憊啊。快,到那把椅子上坐下再說吧。」

  窗邊是一個勉強分割出來的會客區,女兒為父親搬了把椅子放在那兒。

  「真是太意外了……」

  父親吭哧一聲彎腰坐下來。

  女兒仔細打量著他,隨即又開口道:「這麼說,昨天晚上您是住在東京的?」

  「嗯。」他不由自主地用粗大的手輕撫著下巴。

  「這次還是為了市裡的事情公出來的吧?」

  「嗯,差不多吧。」

  「昨晚還是住在上次住的那家旅館?」

  「嗯?」他又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摸歪斜的領帶,「是啊。」他點點頭。

  「既然這樣,那打個電話來多好啊,上村知道了肯定高興。」

  「是嗎?本來是想打的,可是事情又多又煩,拖到今天,乾脆就直接來了。」

  「爸爸您辛苦了。市議會議員什麼的索性辭掉算了……我這就給你泡茶。」女兒走向廚房,聲音從那裡繼續傳來,「哎,爸爸,和子好嗎?」

  父親從窗簾旁朝著女兒的紅色毛衣應答:「噢,她很好,還讓我替她問候你哪。」

  二人說的是女兒的妹妹。

  「是嗎?跟她好久沒聯繫了,老想著給她寫寫信的,可是您看我現在,家務活太多啦。」

  父親沒作聲,眼睛望向窗外。

  層層疊疊、一望無邊的屋頂之間,夾著幾株光禿禿的樹。住宅區內的白色道路上停放著一輛卡車,五六個孩子圍著卡車繞圈走。

  ***

  (1)霍屯督人(Hottentot):歐洲人對非洲科依桑人的蔑稱,意為口吃的人。

  (2)公團:日本為推動國家性質的事業的發展而由政府出資設立的特殊法人,如住房和城市建設方面有住房與城市建設公團,道路建設方面有日本道路公團等。

  (3)渴筆:即枯筆,書法和水墨畫的一種筆法,寫字或作畫時筆尖蘸墨較少,書畫間有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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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女兒在廚房沏好茶,又拿了些曲奇餅乾,盛在盤子裡端過來。

  「喏,我給您放這兒啦。」

  「噢。」

  早川准二端起茶杯,用粗大的手指攥著。

  「信子,」他喚著女兒的名字,「芳夫幾點鐘下班啊?」

  「六點半左右吧。趕上下班高峰,路上堵得厲害。」

  「他今晚沒有其他安排吧?」

  「沒聽他說起過,我想應該沒有吧。」

  「是嗎?」

  早川啜了一口茶。他貓著腰,好像屈身下蹲的姿勢。

  女兒注視著父親的臉。「爸爸,您看上去很累啊。」她體貼地說道。

  「哦,是嗎?」

  「是的呀。以前來的時候,總是精氣神兒十足,信心滿滿的,可是這次怎麼看著好像有點心神不寧啊。」

  「大概是因為昨天晚上睡得少的關係吧。」

  「啊?昨晚上沒睡好?」

  「好久沒來東京了,可能莫名其妙地有點興奮吧。」

  「既然這樣,您再睡一會兒吧,臉色看著不太好啊。」

  「是嗎?」

  早川將攥在手裡的茶杯隨下巴一同朝後打了個仰。這個動作是想掩飾自己疲憊不堪的倦容。

  「不要勉強自己呀,我這就給您拿被子去。」

  「那我就躺一會兒啦。」

  「太好了,您稍等呵。」

  信子從壁櫥里取出被子,攤開在榻榻米上。

  「哎,爸爸,」信子一面鋪被一面說道,「兩三年前的您,那多精神啊,還經常上老家的報紙呢,都說您是市議會數一數二的鬥士!」

  「那是啊。」

  「我還隱隱約約記得爸爸當年搞工會活動時候的樣子呢,經常組織罷工來著,那還是昭和(1)四十年左右的事吧?」

  「那個時候,『勞聯(2)』運動還很盛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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