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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簪筆不像元簪纓,卻有幾分元雅遺風。
元簪筆只垂首道:「不敢。」
形容如此馴順,而行重逆之事,連元璁景都有點好奇,當年元簪纓到底是怎麼教元簪筆的。
「你今二十有五,有些事我不必說,你自有分寸。」元璁景道:「然你畢竟年輕,青年人氣盛,有青雲之志,為權位或可能不擇手段,倘若真如你所言另立新帝,你與新帝相處,不失君臣本分即可,勿要為了某些事,過分忍耐求全。」
元簪筆怎聽不出元璁景的意思,他幾乎都覺得有點好笑,為何無論是誰都覺得他是別有所圖?
元簪筆回答道:「父親,除卻大局考量,我亦有心。」
……
喬郁坐在塌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的書。
縱然是元簪筆帶了一身涼風進來,他亦是神色無恙,連頭都沒有抬起來。
元簪筆解下披風掛好,瞥了眼喬郁,見他在一盞昏黃的燈下手不釋卷,只道:「小心傷眼。」卻沒有命人再送一盞亮的進來,因為他不會讓喬郁繼續看下去。
喬郁恍若未聞地看書。
元簪筆更衣解冠,披散著長發在房中忙來忙去。
喬郁餘光看他。
元簪筆好像根本沒注意到喬鬱熱切的目光,仔仔細細地漱過口,拿起干巾拭淨唇邊水漬。
喬郁眼見他忙完,連自己都意識到自己幾乎是眼巴巴地等著元簪筆。
元簪筆放下干巾。
喬郁立刻別過頭看書。
元簪筆離他不近,卻也看得見喬郁按著書頁的手用力有多大,險些將那頁扯下來。
「在看什麼?」元簪筆聲音很是柔和。
喬郁故作無意,一眼不眨地看著那頁被他看了小半個時辰卻一個字都沒看見去的書,面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幾分被打擾的不悅,隨口道:「陛下近日的藥案。」
「有幾份?」
元簪筆頗有幾分明知故問,但喬郁將他的沒話找話通通歸為他想和自己說話,因而回答的十分愉悅。
「自然只有一份。」
元簪筆若有所思,「我原本想著這本若是被月中撕壞,我尚能命人去買一本,藥案只有一份,還請月中將手鬆開些,」他思索片刻,又補充道:「想來太醫院應有備份……」
他沒說下去,因為喬郁已放下書,有點不滿地看他。
喬郁以手撐頜,笑眯眯地問:「二公子,洞察人心是不是很有趣?」
元簪筆坐在他對面,裡衣單薄,被水略微打濕的領口有些透明,喬郁強迫自己將目光從元簪筆喉嚨上移開,「無趣,」元簪筆答的坦然,「你不與我說話,我只好尋別的法子誘你開口。」
喬郁奇道:「你為何這般理直氣壯?」
元簪筆眨了眨眼,這個動作令他面容一下柔軟了不少,他一本正經地回答:「其實我十分愧疚。」
喬郁揚眉,實在從元簪筆身上看不出半點和愧疚相關的情緒,「二公子當真是喜怒不形於色。」他陰陽怪氣道。
元簪筆垂眼,沒有回答喬郁,只取了素色髮帶將頭髮束起,他將頰邊礙事的碎發一併攏上去,束得很高,人顯出了幾分不符合年齡的少年意氣。
喬郁不解,「緣何束髮?」
元簪筆捻了捻發尾,道:「礙事。」
他正襟危坐,神情認真,喬郁就算有心玩笑也說不出什麼,只得道:「還請元大人為我解惑。」
「想聽哪一件?」元簪筆問。
「有很多件?」喬郁忍不住皺眉。
元簪筆是聰明人,他很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太喜歡自己的枕邊人也聰明到能將事情隱瞞得滴水不漏。
元簪筆又眨了眨眼,他脫下官服,又將能印證身份的所有飾物都取下,這樣看來頗有幾分少年時的樣子,他的舉動與其說是敷衍,倒不如說是一種示弱。
或者,一種撒嬌。
喬郁深吸一口氣,恨不得拿手掩了他秋水般的眼睛,硬著心腸道:「我的身份。」
「我才知道不久。」元簪筆道。
「不久是多久?」元簪筆慣會避重就輕,這個不久,可能是一年前,還可能是數年前。
若他問,元簪筆說的一定會是實話,但有沒有全部說出來,元簪筆可絕對不會保證。
元簪筆頓了一息,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你在朝中青雲直上時。」
若非雙腿還沒有完全恢復,喬郁已然拍案而起,「四年前?!」
元簪筆乖巧地點頭。
喬郁憋著氣,別過頭不去看他。
他生怕自己被氣死。
「為何不言?」喬郁沉聲問。
他努力不回頭看元簪筆,不然他一定會心軟。
元簪筆娓娓道來,「之前因你我分別時算不得……」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麼形容他同喬郁那段水火不容的關係,「和睦融洽,你那時心情不定,我恐怕貿然告知,會引得你傷心,」元簪筆選的詞都是最溫和無害的,要是那時候讓喬郁知道自己和劉氏皇族,有其是和皇帝有關係,喬郁不會傷心,他會發瘋,「之後我回京,你同陛下已然是君臣一心,陛下對你多有恩寵,你亦捨生忘死,我以為,」
「以為我與皇帝父子情深?」喬郁毫不客氣地接口。
元簪筆無語。
他的本意是要喬郁上位,且是作為故太子的兒子上位,其母是太子妃毋庸置疑,父親是誰卻不清楚,可於元簪筆而言並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