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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欽瑜舔了舔干皺的唇,道:「都要吧。」

  「你不好喝這麼多酒。」

  「她要喝。」

  吳三沉默了半晌,過會兒拎著兩小壇酒放在他身邊:「左邊的烈,右邊的溫,你自便吧。」

  謝欽瑜抹去指上泥土,拍開一隻封蓋,靠到壇口邊聞了聞,隨即將它傾倒過來。

  透明的酒液滲入泥土,飄出濃烈的酒味來。

  「菱舟,從前你說,心情好就喝溫和的,心情不好就喝烈的,我現在都給你準備一份,你自己隨便選。」他低聲喃喃,「不夠的話,你就告訴我。」

  一壇空了,他再開一壇。

  「菱舟,我會活下去。」

  我的雙眼,替你看遍世上美景;我的雙耳,替你聽遍世上天籟;我的雙腳,替你走遍世上山川。

  你總歸是跟我在一處的。

  「菱舟啊……」

  他扶著酒罈,低低哽咽。

  晚風帶著清冽酒香撫過他的臉,像是情人柔軟的手。

  ☆、驚鴻照影來

  又到一年清明時。

  謝欽瑜去年養好了身體就拜謝過吳三,孑然一人上了路。

  這一年來,他去過北疆,拜祭過洪譽和宋禕的墓,也去邊境兵民自發給洪菱舟築的兵器冢坐過一會兒。

  他少年的時候,曾十分渴望走出那座壓抑的宮城,總覺得外面天大地大,充滿了誘惑。

  而今他腳下便是萬頃荒原,卻不知道該往何處可去。

  然而他還是要走下去——

  他願意把每天清晨的鳥啼當作是她對他的問候,他願意把湛藍蒼穹上絮絮的雲當作是她對他的微笑,他願意穿林逐葉的風當作是她對他的親吻。

  他們永遠在一起。

  而現在,又是清明啊,清明。

  他獨自穿梭在城鎮中,找尋一家香油紙錢店。

  街坊深處鄰里吵架的聲音隱約傳出,言辭粗鄙而淺白;沿街賣小吃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古拙淳樸;也有書生搖頭晃腦地口誦著「借問酒家何處有」,慢悠悠地踱步而行。

  七八個小孩站在路邊嘻嘻哈哈地圍成一圈說話,謝欽瑜路過時,聽了個大概,什麼「你拍一我拍一,八榮八恥要牢記」之類。

  說來也奇怪,最近日子總有些皇諭頒出來,這八榮八恥是半月前出的,前兩天還剛出一個什麼核什麼觀的,說要普及開來。

  但謝欽瑜沒什麼反應。

  謝鍾珏的事情他已經不想再管,謝鍾珏如何治國更是與他沒有半分關係。

  他買完紙錢走出店門,忽然覺得臉上一涼,抬起頭,天色灰濛,陰雲凝重。

  下雨了。

  雨說下就下,來勢洶洶,不一會兒便傾盆。他沒帶傘,便撿了個茶棚坐下暫避,叫了一壺熱茶,給自己斟了一杯。

  陸陸續續也有人到茶棚來避雨,一邊撣著身上的水一邊叫了熱茶嘮嗑。

  「這雨誒,怎麼突然就下起來了。」

  「嗐,你活這麼多年了都沒感覺啊,逢清明就要下雨!多悲情啊!」

  「我下午還要去掃墓咧,這個樣子,山路不好走啊。」

  「多背幾遍那什麼大殷王朝核心價值觀囉,賜予你力量。」

  「說到那個價值觀,到底是個啥玩意兒啊?我咋聽了好幾遍都沒太明白呢?」

  「你我管那個幹什麼,皇帝麼想起一出是一出,我們做小老百姓的只要安安分分得就好,別老整那些有的沒的。」

  「話說回來,最近我聽到的怎麼老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詞語呢,除了那個什麼核心價值觀,還有我昨兒晚上剛聽說的一個啥……一個啥來著……」

  「啥呀?」

  「我想想……哦!叫腦……腦洞神教!聽著就不是什么正經組織!」

  謝欽瑜手一抖,茶杯摔在了桌上,淌開一片水漬。

  那邊的歇腳客還在聊天。

  「它幹啥的呀?」

  「我也不曉得,這種叫什麼教的估計都是江湖人搞出來的吧,不關我們的事。我是昨天在店裡幹活的時候,聽兩個客人說的。」

  「怎麼說的?」

  「那兩個人都帶劍哇,看著就是行走江湖的人!他們在那裡抱怨說,那個腦洞神教明明說要招人,卻不點明招怎樣的人,但他們要去應試,被負責的人看了一眼就拒絕了。他們老不服氣了,說對方是個女人還擺這麼大的架子。」

  謝欽瑜撲到那桌人旁邊,神色如顛似狂:「你們說的那個腦洞神教,還在麼!」

  聊天的人嚇了一跳:「在……在的吧。」

  「在哪裡?!」

  「好像就在前面那條街的一個客棧吧,有旗子掛著……」

  謝欽瑜立刻衝進了瓢潑大雨中。

  那桌人面面相覷:「他該不是個瘋的吧?連傘都不帶嗎?」

  「江湖人的思維,不是我等小民可以理解的,喝茶喝茶。」

  謝欽瑜在大雨中奔跑。

  他覺得這輩子自己都沒跑這麼快過。

  因為雨勢太猛,街上幾乎沒有人,他一路暢通無阻地跑到那條街唯一一家客棧門口。

  他跑得太急,踩進一個水坑,跌倒在地。

  他跪坐在地上,任憑大雨沖刷渾身濕透,只是仰著頭怔怔地看著客棧旁邊掛出的一個方形布帛,上書:「腦洞神教招人。」

  黑色的字其實在雨中已經模糊開來,但還可以辨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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