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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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仲堯回來了,他的生活又變得簡單了起來。

  荒地還是要開的,莊戶人家就是白花花的銀子放在他們面前,還是不如手裡握有田產能讓人安心。

  吳氏因為要幫岳小滿準備嫁妝,且岳仲堯帶了三兩銀子給她,她也不好盯著岳仲堯太過,惹越來越長脾氣的三兒又發一頓邪火。

  故岳仲堯有時候,便會在傍晚時在喬明瑾家裡多留上一會,陪女兒玩一會,或是看她寫幾張大字,打幾遍算盤才回家。

  他小時候家裡窮,他娘一向認為莊戶人家懂得種地就成,會那幾個字也沒甚用處,不當吃不當穿的。

  現在他看著自家女兒會識字,還會算數,會打算盤,心裡不知有多歡喜。

  覺得他家女兒比上河村據說兩歲能念詩,五歲能寫文章的那個娃子不知要強出多少倍。

  瑾娘雖從來沒開口讓他在家裡留宿,但也沒拒絕琬兒和他親近,讓他也心生歡喜。

  而周宴卿來作坊,在喬明瑾家蹭吃午飯,岳仲堯也是知道的。他二人也沒避著人,岳仲堯也見過他數次。

  每次周宴卿讓他寫和離書,岳仲堯就梗著脖子說若是他能遣來媒人,上門正式求娶,他就一定會寫一張放妻書。

  周宴卿在他老娘那裡還未報備,未獲得通過,對於岳仲堯的挑釁也莫可奈何。

  這日,周老太太收到京里傳來的書信,特地把周宴卿叫到了正院。

  「卿兒,你族叔有信來了。」

  大熱的天裡,老太太一看到這個小兒子,內心就覺得清涼一片。

  她老了,越老越覺得孤獨,越盼著兒女能繞膝。

  年輕時候,不說庶子女在她面前討好巴結,就是親生的幾個孩子也總是成天圍著她,在她懷裡撒嬌,攆都攆不走。

  她那時候,要掌中饋,要管一家子吃喝,又要對付自家老爺後院的女人,還要忙著在婆婆,太婆婆面前立規矩,總覺得兒女們吵鬧得慌。

  而現在兒女們一個個大了,她倒是又想著兒女們在身邊陪她天天說話解悶了。

  周宴卿剝了一個葡萄遞到老太太嘴邊,笑眯眯地問道:「族叔信里都說什麼了?」

  老太太一臉高興地伸著頭湊過去,把葡萄吃到嘴裡,嚼了兩下咽下去。

  才說道:「說是仲秋節的時候,宮裡今年準備大辦。不說各宮娘娘,就是宮裡各處,京中的貴人、官家那都是需要裁新衣的。你族叔來信讓你大哥和你幫著準備一些時興的料子。咱家的布料生意掙不過別人,但分杯羹還是可以的。」

  周宴卿點了點頭。

  道:「這兩年年景好,四海昇平,今年除了仲秋,還有宮裡的太后也是整壽,也必是要大辦的,還有皇后千秋也在冬日,京里人家也多喜歡在秋冬日扎堆成親,咱家雖說要不來布料的供奉,但多準備些布料送往京里,分杯羹還是可以的。」

  老太太欣慰地看著這個出息的小兒子,道:「家裡多虧有你大哥和你,不然這一家老小隻怕要吃老本了。北邊有你大哥照應著,又有你族叔幫襯,他雖一個人在外頭,為娘倒是不擔心他。倒是你,這麼些年了,你也二十好幾了,還沒成個家沒個子嗣……」

  「娘,這哪裡能強求的。」

  周宴卿打斷老太太的話。

  又道:「兒這回必定要娶一個跟兒貼心的人兒回來的,我們會再生一堆兒女讓娘幫忙帶著,到時給娘養在身邊解悶逗趣。」

  老太太聽了笑了起來,道:「那敢情好。你族叔在信中還問起你的婚事呢。這天氣也不熱了,你真的不跟為娘說說你藏起來的那個可心人?」

  周宴卿聽了抬頭看了老太太一眼,小心翼翼問道:「娘,萬一我瞧中的可心人,娘你看不中怎麼辦?」

  老太太聽了愣了愣。

  盯著他眨了眨眼睛,才道:「卿兒瞧中的定是好的,娘怎會看不中。只要卿兒覺得好,娘定也覺得好。」

  周宴卿眼睛亮亮的,道:「真的?」

  老太太瞧著他,笑著點頭:「當然是真的。」

  看周宴卿一臉的歡喜,又問道:「這回可能跟娘說一說是什麼人家了吧?」

  周宴卿看了看老太太的臉色,好像沒什麼異樣,這才緩緩說道:「那人真的是個好女子,長得好,識字,懂看帳本,又知事明禮……」

  老太太聽了笑了起來。

  說道:「咱這樣的人家,那管事娘子,娘身邊的丫頭還不大都是識字懂看帳本的?尋常人家,只要不養歪的,哪個不是知事明禮的?」

  周宴卿被老太太說得噎了噎。

  又急忙說道:「她雖生在小戶人家,但瞧著實在是大家裡出來的。不是我誇她,咱家幾個嫂子還沒她的氣度呢。再說她家也不是商戶,她爹和她弟弟還是秀才,他還有一個弟弟讀書也很厲害。家裡雖沒甚家資,但卻是真正的耕讀之家。她爹若不是身體不好,早些年家裡也不甚好過,舉人進士都是唾手可得的。嫁到咱這樣的人家也不算高攀了。」

  老太太大感興趣。

  「哦?還是個耕讀之家?她爹和他弟弟都是秀才?」

  周宴卿連連點頭。

  老太太嗯了一聲,點頭說道:「若真是這樣的人家,那養出來的女兒,定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咱家雖然在京里有你族叔照應著,但你爹生了六個兒子,也就你三哥是個會讀書的,但至今也還是個白身。好在文軒那孩子倒有他幾分聰明明勁,皮雖皮了點,但好在讀書是個有悟性的。現在又被你族叔接去京里跟他孫兒們一塊讀書去了,將來若是他有出息,咱家也能再進一層。若是你說的那個姑娘將來她兩個弟弟都是有出息的,那對咱家也是個助力。」

  周宴卿聽了連舒了幾口氣,頓時覺得身輕二兩。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又說道:「那姑娘姓什麼?家住哪裡?你這藏得可好,總不跟為娘說她家的事,為娘到現在也沒見到人。這兩家要說親,總得見上一面,互相了解一下情況不是?說不得只是你剃頭擔子一頭熱呢。」

  宴卿聽了忙搖頭:「不會的,她也願意的。」

  老太太眼睛一眯,道:「你跟人家,嗯,私相授受了?」

  周宴卿聽了慌忙搖頭,道:「哪有的事。娘可別把兒子想成那般不堪之人,再說人家也要名聲呢。」

  老太太盯著他看了一會,道:「那你如何得知她心意的?」

  周宴卿舒了口氣,道:「娘,我又不是頭一回成親了,這回定也是要尋個知情識趣,貼心的人回來的,當然是要好好試探一番了。」

  老太太嗯了聲,倒也沒問他是如何試探的。

  又道:「那你總得說是哪家人家,姓甚名誰,又住在何處吧?也好讓為娘替你謀劃謀劃啊,不然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之前不是說希望年前就把人娶回來的?」

  周宴卿心裡有些為難。

  他並不想這麼早就讓老太太知道瑾娘的身份。

  他彩衣娛衣還沒有收到最好的效果。他娘雖疼他,但也是太疼他了。老太太從來都是一個極有原則的人。

  他原想著,走什麼捷徑,之前也做了一些計劃。後來因瑾娘不喜,他也不打算找人家認乾親,買身份的事了。

  後來又想著慢慢讓她娘喜歡上瑾娘,慢慢打動老太太的心防,也好謀劃。

  瑾娘就像那藏在地下很多年的陳酒,只有慢慢品味,才越品越香醇。只有接觸得久了,才能慢慢感覺到她的美好。

  一開始若沒準備好,只怕會適得其反。

  「別不是有什麼不妥吧?」老太太看周宴卿久久不語,幾不可聞地擰了擰眉,忽然出聲問道。

  周宴卿忙斂住神,說道:「沒有的事。只是她家不是城裡的,是住在松山集下面的村子裡。娘,你不會嫌棄人家家裡沒錢又是住在鄉下吧?」

  老太太看著兒子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笑了起來。

  道:「你母親是個嫌棄人家家裡沒錢財的人嗎?都說抬頭嫁女,低頭娶媳,咱家也不缺錢,哪裡指望媳婦娘家是個家資豐厚的?又不是指望著媳婦的嫁妝過日子。」

  周宴卿做勢舒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娘你不是這樣的人。咱家幾個嫂子,家裡都不錯,我這不是怕她嫁妝少讓人看不起嗎?」

  老太太笑著點了他兩下,道:「誰不知道周家六爺是個有錢的,怕她進門嫁妝少了被幾個妯娌看不起,你還不會在婚前偷偷塞幾張銀票過去啊?」

  周宴卿撲過來抱住老太太的胳膊,道:「我就知道娘你是個開明的。我一定上輩子燒了高香了,才能投生在娘的肚子裡。」

  老太太心生歡喜,哈哈大笑,作勢拍了他一記,道:「就會做怪。那姑娘姓什麼?」

  周宴卿心下正歡喜著,隨口就說道:「姓喬,是家中的長女。如今她家也好過了,還在城裡買了屋,供他兩個弟弟在城裡書院讀書呢。」

  老太太得了她想要的消息,也不再糾纏了。只和兒子說著家中的趣事……

  待周宴卿走後,周老太太倚在榻上,神情肅穆。手指在一側的大腿上來回地敲著。

  隔了好久,才對林媽媽問道:「給六爺趕車的叫什麼?」

  林媽媽恭敬回道:「是二憨子。」

  「把他偷偷叫過來。」

  「是。」

  不一會,叫二憨子的車夫,就被林媽媽偷偷帶了來。

  二憨子在周府里給各主子駕車已經好幾年了。因為他有一把子力氣,又忠厚老實,又不愛跟下人在一起學舌,故各房主子出門也總喜歡叫他趕車。

  後來被周宴卿瞧中了,出門的時候,便隔三差五的叫上他趕車,慢慢的,就專門給六爺趕車了。

  二憨子被林媽媽帶到正院的時候,心裡直打鼓,兩腿直打顫,不知犯了什麼錯。

  這周府裡面,時不時就有奴才暴病身亡,或是被打板子,或是攆出門發賣,多得很。

  他也不想出頭,就想有吃有喝不餓肚子就成。故一直老老實實的,也不往人前湊,話也不肯多說兩句。現在怎麼就被老太太盯上?

  他沒做什麼不軌的事啊?

  二憨子身子俯著地,頭也不敢抬。

  老太太對林媽媽使了個眼色,林媽媽忙上前把他扶了起來,還替他拍了拍被沾了灰的衣角。

  「你別怕,老太太就是怕六爺在外吃喝不好,學了壞,把你叫來就是問問六爺平日裡都去了哪些地方,可有跟一些不好的人去了一些不好的地方的?」

  二憨子舒了口氣,覺得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老太太,您就放心吧,六爺好著呢。每回出門,石頭都給六爺準備了吃的喝的,車上還放了冰盆,餓不著渴不著六爺的。這段時間六爺每天就是忙著生意上的事,連和朋友出門應酬喝灑都少了。」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邊聽邊點頭。

  徐徐說道:「我瞧著六爺這段時間瘦了不少,也曬黑了不少,可見是忙著生意辛苦了。我一內宅老太太,也幫不上他什麼忙,就只會在後院瞎操心,都不知兒子在外忙什麼生意,也幫不上他。」

  二憨子的心徹底放了下來,老太太把他叫來真的只是問問六爺的事呢,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忙說道:「老太太放心吧,六爺心裡有數呢。就是去的地方遠了些,車上雖有冰盆,但走到半路就化了,這天又熱,路也遠,可不就瘦了些黑了些嘛。」

  老太太直起身子來,道:「冰盆化了,就多帶幾個啊。家裡又不缺。」

  「不成的,那路遠著呢。再說回來的時候也沒有啊。」

  「都去的哪裡啊,這麼受罪?」

  二憨子覺得老太太一個婦人,年紀這麼大了還要為兒子操心,心下感動。

  猶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六爺平常去的地方,見的什麼人,送的什麼東西,連吃的什麼東西,說過的話,都報得一清二楚。

  完了之後,對老太太賞他的二兩銀子還覺得燙手。他就是說了一些話,就得了二兩銀子。

  老太太這麼關心六爺,還要擔心他吃喝,老太太這個娘真是不容易。

  二憨子走後,林媽媽小心翼翼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見老太太正倚在榻上眯起了眼睛,手指也停止了敲動。

  咽了咽口水問道:「老太太,要不要,奴婢把石頭叫來問一問?」

  老太太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緩緩說道:「不用。你明天悄悄地叫了人,往書院胡同那邊瞧一瞧那家姓喬的兩個兄弟。再尋了人到下河村打聽姓喬的人家。」

  「是」。林媽媽應了一聲。

  看了老太太一眼,想了想又說道:「老太太也別想太多,等明天打聽了情況……」

  老太太垂在一側的手撰了撰。

  「好,明天一早你就安排了人去打聽。」

  「是。」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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